我掀了灯罩,将丝帕提到了烛火上。
看着燃烧的丝帕,我许了一个愿,愿我一觉醒来就将那双明亮的眸子忘了干净。
可我的愿还没许完,应怀序却突然从火里夺过了丝帕。
因为距离太近,我闻道了皮肉焦灼的味道。
一道阴鸷的声音从头顶跌下:
“你在做什么?!”
我呆滞道:
“许愿。”
他似乎怒气更盛,紧紧将丝帕剩余的一角捂在胸口,仿佛是珍视的宝物。
“你这种人,只配在无间地狱日日鞭身,夜夜虫蚀,许愿?下辈子吧!”
应怀序命人看着我在萧瑟的秋夜里,跪了一夜。
他对我的恨,如何就那么深?
此后的日子,我常常发呆。
音竹提醒我打起精神来,临盆的日子快到了,防不住有人会害我和我的孩子。
这些日子,我过得战战兢兢。
不是在床上发现毒蛇,就是偶有一只野猫扑我。
越临近生产,我越想念漠北,仿佛听见父王和哥哥们的笑声,他们向我招着手,喊我回去。
突然一阵乱箭射向了他们,贯穿五脏六腑。
我一身冷汗惊醒,原来只是一场噩梦。
随即便觉得肚子胀痛,紧忙喊来了音竹。
藏音堂里里外外都慌忙了起来,我看着他们进进出出,身子不停地抽搐。
一声啼哭,终于结束。
音竹泪痕斑斑地恭喜我:
“公主,小世子白白软软,长得像你。”
我汗湿的发丝垂落在小小的脸庞上,满眼不舍:
“音竹,我想漠北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音竹重重点了点头。
我没想过应怀序会来。
半夜醒来时,看见他坐在床边,眼里透着森森寒意。
他抱起软软的婴孩,笑得阴冷而狠毒。
然后高高地举起,紧接着又猛地摔下,重重落地。
“啊——”
疼痛蔓延到全身每一个角落,我撕裂般地呐喊,扑到地上将小小的身体紧紧捂在怀里。
抬起充满血丝的双眸,我颤抖地嘶喊:
“为什么!你为什么要这么做!我做错了什么,他又做错了什么,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啊!”
应怀序笑得阴暗疯狂:
“哈哈哈……我哪儿有什么儿子啊?”
他俯身在我耳旁:
“那夜与你**的人,是死囚还是醉汉,我不记得了。不过他说,你很嫩。”
他又觉嫌恶而远离了我。
“你啊,错就错在,不该是漠北的三公主,还有你那个父王,不该出什么和亲的馊主意。”
“都是因为你们,父皇下令勒死了荞荞,她那么柔软,挂在王府门前整整三天,寒霜却将她的尸体冻得僵硬。”
我终于明白了,他有多爱司荞,就有多恨我。
应怀序的五官犹如被狂风骤雨肆虐过一般,扭曲不堪。
“我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死,你的孩子,你的哥哥,你的父王,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漠北,都去死!都去死!哈哈哈哈……”
应怀序疯了,而我又何尝不是呢?
他癫狂地跑了出去,不一会儿藏音堂的门窗都被封了起来。
一股浓烟伴着火光冲了进来。
外面喧闹地喊着:
“走水了——走水了——”
而我平静地抱着已经凉透了小小身体,唱起了小时候父王哄我入睡的歌谣。
就在我心如枯槁等待化为灰烬的那一刻,音竹拿斧头劈开了窗户。
“公主——”
她拖着颓在地上的我,想冲出这片火海,可火实在是太大了,烧掉一半的梁柱塌了下来,挡住了去路。
我双目空洞地望着她,呢喃道:
“我想回漠北……”
音竹双手夹住我的脖颈,强逼我的瞳孔聚光:
“公主,你可知,大公子被乱刀砍死,二公子的头颅悬挂在城外,三公子最惨,被活活炙烤而死,那些大昭的士兵挖他的眼,吃他的肉。还有四公子和五公子,以及最疼爱你的大王,都死不瞑目!”
“公主,你一定要活着出去!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啊!”
我的胸腔如同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,积聚着无尽恨意,骤然爆发。怒火如岩浆般燃烧我的皮肤,侵蚀我的血肉。
我一定会活着,我一定要将应怀序抽筋拆骨,凌迟炮烙,让他千百倍偿还!
强烈的恨意支撑我拆开了窗角,伸手拉音竹的时候,她摇了摇头:
“我不能走,只有公主今夜被烧死在藏音堂里,你才能永远地逃出去。”
音竹挂着满脸泪痕:
“公主,我对不起你,新婚那日,是我给你酒里下了药,才毁了你的一生,我早该以死偿罪。”
音竹用尽了力气将我推出去,窗栏带着火塌了下来,就这样将我们分隔两端。
我的脸摔到了燃得正旺的木桩上,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,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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