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私自在宫中行走,是要被杖杀的。
几杖下来,皮开肉绽。
我似乎已看到吊在房梁上的娘亲。
虽然我知道,我活得很不容易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。
但就这样死掉,我替自己不值。
于是我跑了。
半夜三更,慌不择路,只往那暗黑无人处狂奔。
一脚踩空,摔下台阶时,我攥住了一个人的袍角。
那人玄黑蟒袍,满身肃杀。
冷玉一般的脸上带着半副狰狞的玄铁面具,黑白分明,善恶难辨,半是慈悲半是魔。
是慎刑司掌司晏无忧。
传说落在他手里的人,再出来时,就不是人了。
可我却胆大包天,揪着他的袍角乞求:“掌司大人救我!”
晏无忧垂目看我如看死人。
“咱家只杀人,不救人,公主求错人了。”
他竟然知道我是谁!
可我又算什么公主?
我绝望松手,闭眼等死。
可出乎意料的是,要死的不是我,是那对苟且的太监宫女。
晏无忧声如寒冰,一开口就将那宫女太监打入地狱。
“伺花宫女绿柳与坤宁宫太监李全私下勾结,秽乱宫闱,即刻押入慎行司候审。”
几声呜咽之后,人群散去,只有我还俯在地上,揪着晏无忧的袍角。
晏无忧抬手解下外袍,扔在我身上。
“公主,就应该有公主的样子。”
听闻晏无忧有极重的洁癖。
自然受不了我这满身的污垢和血迹。
连带被我攥过的袍子都不要了。
被打到血肉模糊的身体,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冷香包裹。
可他不知道,只这一件袍子,就能庇护我在这吃人的宫里苟活下去。
那夜发生的事,没多久就传遍了后宫。
被我披在身上的玄黑蟒袍,也让那些觊觎我的人心生忌惮。
我以为,总算能得几日安宁。
却没想到,身上的杖伤感染了。
天气太热,又没有药。
背上血和脓糊成了一片,又痛又痒,还发起了高烧。
实在无计可施,我趁着天黑,将自己浸在湖里。
却不知道何时失去了意识。
浑浑噩噩间,听到几句对话。
“药都灌不下去,离死也没多远了。没想到,堂堂一个公主,过得这般凄惨。”
“在这宫里,无权无势,自然只能任人欺凌。”
“皇上也真是无情,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闻不问。”
“呵!亲生女儿又如何?在他眼里,除了那个位子,没有别的。”
……
背上的灼痛被敷上一片清凉,舒爽的让我哽咽出声。
哭着哭着,便睡了过去。
再醒来时,已是三天以后。
我躺在一张雕花床上,有被有枕,还挂着帐子。
我已经不记得,有多少年没睡过这样的床了。
转转眸子,我看到一个面相讨喜的小太监。
我张张嘴,没能说出话来。
小太监十分机灵,一边给我喂水一边解释。
“公主别急,您这是发烧烧坏了嗓子,先喝口茶润润,养几天就好。”
嗓子实在干渴,就着小太监的手一口气喝完一盏茶,才觉得自己真活过来了。
我冲他弯弯唇角,无声道了句谢。
小太监连忙摆手。
“奴才可不敢当,全是掌司大人的安排。”
掌司大人?晏无忧吗?
不是说,只杀人,不救人的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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