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意如入府后,我和府上的下人一起喊她王妃。
府上一干内务都由她打理。
我再也不用学什么管家查账了。
可我一点都不开心,那根针没有消失。
李宥叮嘱我,姜意如是正妃,我每日必须向她行妾礼。
姜意如让我每日卯时不到去那侯着。
可她自己要辰时才起来洗漱。
每天我和翠柳、晴云等在她的梧桐苑时,都会遇到早起上朝的李宥。
他每每见我,脸色都有些不悦。
可这妾礼明明就是他提出来的,
翠柳说,这叫喜新厌旧。
自古以来,男人都是这个德行。
他喜不喜新,厌不厌旧。
我管不了,也不想管。
我只希望,姜意如能善待代语。
毕竟,现在,她才是代语的主人。
然而,个把月的接触下来,我发现姜意如并不像李宥先前所说的那般爱琴。
代语被她闲置在偏殿,吃了不少灰。
花园里的那些花花草草,她倒是没少往自己院子里搬。
看上那个搬那个。
明明花园就贴着梧桐苑,她偏要把花放到自己眼前。
后来,我听见她倚在李宥怀里,两人在月下吟诗。
一下子就懂了。
不等翠柳和晴云提醒,我说,这就叫花前月下。
我想起从前,他和我月下煮酒弹琴,笑得如沐春风。
只觉得,十五的月亮照得人体寒。
虽然已经离开琴身,但我依然能感知到代语。
那燃着上好沉香的屋子,虽然富丽,但十分清冷。
她渴望被触碰,渴望被奏响。
说出来没人信,一把琴,竟也会觉得孤独。
李宥没有来兰音阁的这些时日,也没有弹过一次琴。
连看都没有看代语一眼。
好像,那个爱琴如命,一日不抚琴就烦躁难安的人不是他一般。
从前,他借我抒发胸臆。
寻常的悲伤、郁闷,和偶尔才有的快乐、欣喜。
我还以为我们是知音。
原来,我一点都不了解他。
过了很久,李宥终于想起来王府还有一个兰音阁。
床榻之上,他拦着我的腰,垂着眸子,轻声问我,有什么想要的没有。
想了一会,我说,我想要一颗枇杷树。
枇杷果酸酸甜甜,和雪梨、罗汉果一起煎煮,还能止咳。
李宥体弱,寒冬时节总是咳嗽。
从前我拿枇杷果熬糖浆,他嘴上说我瞎费功夫,心里却很喜欢。
因为,每次喝完糖浆,他都会赏我很多东西。
翠柳和晴云说我太实在了,他要给,就让他给些名贵的金银珠宝。
实在不行,百年人参和鹿茸燕窝这样的补品也行。
枇杷哪里买不到呢?
可我觉得,自己亲手栽种的,总归更能体现心意一些。
或许,李宥开心了,会把那把放在梧桐苑吃灰的琴还给我。
我实在太想代语了。
有一天,给姜意如请安过后,我忍不住跑到梧桐苑去看她。
姜意如的贴身侍女发现了,觉得我觊觎那里的东西,把她喊了过来。
姜意如来了后,冲我粲然一笑,端庄得体。
“南音妹妹若是看上了什么,可以随意拿。”
“都是一家人。”
正在我心里感叹她竟然如此大方时,她又补充了一句。
“除了这把琴。”
“这是我和王爷的定情之物,不好转赠他人。”
我的心一下从云端落到谷底。
见我失落,姜意如的笑容更加明艳,眼底是毫不掩饰地得意与挑衅。
她用手拂过琴身,尖锐的护甲擦过琴弦,发出细微的摩擦声。
弹琴之人是不爱带这些锋利玩意的。
姜意如,她不爱琴。
哪怕,这是天下琴师梦寐以求的名琴。
护甲划过琴弦之时,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抓在手里,肆意赏玩。
我整个身躯,和琴弦一起紧绷了起来。
“我从前常用代语演奏,不过是想来看上一眼。”
“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“这把琴不仅我喜欢,王爷也爱得很。”
姜意如侧脸望着紧张的我,轻笑一声:“是吗?”
而后用劲一拉,尖锐的护甲狠狠一划。
一根琴弦“铮”地一声断了,像是哀鸣。
那根针最终完全扎进肉里,疼得我睁不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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