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岁那年,父王告诉我夏国将送质子入朝,派我前去接见。
传闻夏国三皇子萧玉生的貌比潘安,我实在好奇,
接见的队伍太慢了,我骑着烈马飞驰去见他。
京城离钰寒关三百里,我跑死了三匹马。
萧玉确实姿容绝世,可惜他坐着轮椅,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。
可我还是对他一见钟情,我求父皇派最好的医师为他治愈腿疾,我天天翻质子府的院墙陪他解闷儿,在他被京中权贵欺凌时让兄长为他解围……
在那时,他也是对我极好的,我素爱吃辣而他口味清淡,可他的餐桌上也会为我常备辣菜。他时常望着我发呆,被我发现后又会因恼羞成怒而急眼。
我问他想不想娶我,他沉默不语,但脸上红的如盖飞霞。
后来我才知道,爱是对比出来的。
质子来京的第二年,成远将军班师回朝,一同回来的,还有在边塞苦守了十五年的铿锵玫瑰、萧玉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白月光——秋意浓。
京中人口口相传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女混混,而秋意浓与我截然相反,是个年纪轻轻便可保家卫国的女战神。
人人见我避之不及,秋意浓回城却可得百姓夹道欢迎。
除了容貌,我一无是处。而秋意浓却是个完美的玉人。
然而最后,却是秋意浓拿了大渝的城防图,亲手抹杀了那些敬她爱她的百姓。
七岁那年,是我和秋意浓的初见。
“你真该同意浓好好学学,不要再如此任性胡闹。”我母后冷冷地对我说,她素来不喜我,她喜欢的,是和她性情相投的秋意浓。
“我也有我的优点,为何要处处和别人学。”
我一时不满,同母后顶起嘴来。
我母后淡淡撇了我一眼:“你都这么大了,也是时候该教教你规矩了。”
我被按在石板上被施以家法,而秋意浓在此时优雅端庄地入宫,同我母后下棋谈笑。
我母后抚摸着秋意浓的额发,为她簪上我求了她好久都不曾得到的玫瑰玉簪,她一年都不见得会同我笑上几次,如今对着秋意浓却笑得宛如春朝。
我直觉得委屈,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自己留下眼泪。
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,而现在,我作为一个哑巴幽灵,流泪也不会发出声音。
我现在在天牢看着我母后,妇人苍老萧瑟,不见半点昔日荣华。
秋意浓穿着皇后规制的衣袍,笑嘻嘻地进来,却不再如曾经一般同我母后行礼问安。
“你来做什么。”我母亲抬头,怨毒地看着她。
“先皇后触怒圣颜而死,本宫从先皇后的身上搜出了些有趣的玩意。”秋意浓笑意吟吟地看着我母亲,往地上丢了一块木质的平安福。
平安福外面有一层颜色深重的包浆,一看便被人捧在掌心爱重——那是我七岁生辰时,我母亲送我的生辰礼,也是我这一生唯一收到的,我母亲给予我的生辰礼。
我的灵魂飘在半空,有些慌忙地想将那平安福抢回来护在怀里,
但平安福避鬼,狠狠地灼伤了我。
“我的云儿,我的云儿啊!你们将我的云儿如何了!”我母亲双手抓着狱门,十指因为力道巨大而流血。
“先皇后对娘娘爱重有加,这垃圾一样都护身符藏在身上一藏就是十余年。”
秋意浓重新捡起护身符,在我母后眼前摇晃:“娘娘您忘记了吗?那年先皇后被您打了板子,中秋节宴是我陪你出城慰访百姓,您忘了那天是先皇后的生辰,还是我提醒您准备一个生辰礼,你从地上随手捡了个旁人不要的护身符。”
秋意浓的话字字敲击在我母亲身上,也敲击在我身上,
幸好我是鬼,无人能看出来我脸色惨白。
“可惜了啊,这未开过光都护身符和垃圾没有什么两样,也怪不得先皇后福薄命浅,就连死后也要被挂在城墙上暴尸羞辱。”
我母后惨白的脸和睁目欲兹的样子仿佛成了秋意浓极大的兴奋剂,她继续说道:
“您当时还说,先皇后粗鄙,无所谓这些小节。没想到,先皇后才是那真正重情重义之人。”
“你这贱人,我杀了你!”
牢门被打开的一瞬间,我母后嘶吼着冲向秋意浓,但她很快被控制住。
“您也不必心急,臣妾奉皇命而来,这就送你们母女团聚。”
毒药入口的那一刻,我母后泪流满面没有任何挣扎,
她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。
“娘娘,陛下的心疾又复发了,请您过去。”
秋意浓走了,牢内只余我母后一人,我母后双腿膝行着去捡起那枚护身符,努力地擦试着,嘴里喃喃道:
“不怕不怕,云儿,娘来了,娘在这儿,娘带你回家。”
我看着她的嘴角缓缓流出血迹,人也渐渐没了气息。
我想出声唤她,却忘了自己早已发不出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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