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晚，我和兰芷又一次提着灯笼来到赵姨娘的小院。

灯火摇曳，兰芷拉着我的手，轻轻叩了门。

门在瞬时间打开，一位姐姐引我们进去。

我们缓缓进门，赵姨娘双眼无神地倚在榻上，她手上的皮肤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，看气色，确实如兰芷所说时日无多。

兰芷放了灯笼，将一封信递给了她。

「昨日，我已将你在于府所存的月银偷偷给了你的哥哥和阿母，还有我答应你的三十两，都一并给了你的阿母，现在，可以教我引魂术么？」

听到三十两，我瞠目结舌地望着兰芷，这可是我们做女婢存到现在才能存到的钱。

赵姨娘如同鸡爪地手颤抖着打开信封，淡淡道：「可以了。」

她引着兰芷去了屏风后，我静静地候在屏风外。

兰芷叫我来，其实也是怕的。

但现在看来，似乎一切顺利。

寂冷的夜，蚀骨的寒意升腾而起，我忽然意识恍惚，缓缓走进了屏风后。

兰芷早已不见了，只剩赵姨娘独自坐在屏风后。

她双颊红润，十指葱翠，一双炯炯的双目从我身上扫过。

「你也要学引魂术么？」

我摇了摇头，恍恍地递给她一袋纹银。

「姨娘，我想见一个人。」

「你想让我用引魂术帮你见一个人。」

「对，我找不到他，很久很久了。」

赵姨娘颠了颠银子，忽然道：

「我现在身上剩下的引魂次数所剩无几了，你要见他，就自己学吧……」

我默默点头：「好。」

赵姨娘吹灭烛火，教我如何抽动黑丝，缠绑红线。

第一次试验，我让赵姨娘问问他，他现在在哪里……

但我没有引来他，赵姨娘说：「引魂术引不出来两类人，一类是还活着的人，一类是魂飞魄散之人。」

我赞同她的说法。

因为阿冕确实没有死。

思绪渐渐清晰，空气中淡淡的异香传来。

我看见兰芷从屏风后走出来，好似做了一场梦。

她将手上的黑丝抽取，我窥见那绑法，好像和我在梦里学的一模一样。

晚上，兰芷抱紧我：「素香，等我当上姨娘，就帮你做成你未曾做成的事。」

我挣脱了她：「兰芷，我不想做富贵人家的妾。」

兰芷一笑：「是让你待在我的身边做大丫鬟。」

我皱眉，兰芷不懂我，我只想等到阿冕来接我，然后一起回到我们的家园。

半月后，赵姨娘死了。

没有人给她举行葬礼，但她比那些寻常丫头要好很多。

她有一口红木棺材，至少不用葬在尸山累累的乱葬岗，不用被乌鸟啃食。

第二日，兰芷便被老爷找到。

老爷将过而立，脸上虽留有髭须，却难掩俊朗。

赵姨娘临死之前告诉了他，兰芷学会了她的引魂术。

所以，鲜少踏足大夫人院中的他，今日破天荒地来了一次。

那一日，桃花开得正艳，我和兰芷正蹲在桃花树下浣衣。

「谁叫兰芷？」

兰芷浣衣的手一滞，目光定定地向檐下望去。

「我。」

老爷踱步上前，一双眼上下打量着她。

一身麻布粗衣，虽然洗得发白但难掩那些深留在衣衫上的油渍。

兰芷颤巍巍上前俯身跪下，老爷上前，缓缓伸出一双手掐住她的下颚。

「想要做主子不？」

兰芷目不斜视：「做梦都想。」

兰芷长得不差，但绝对比不上那些从小就娇养的富贵人家的女子。

「想要做主子，今晚叫了你家夫人来。」

他说得面无表情，但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厌恶。

一种对贫贱之人的厌恶，一种对卑贱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厌恶。

「从奴婢到主子，总该受些屈辱，不然，你们这种人，爬上去就忘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了……」

他松开手，从我身前绕过，去了正院夫人的房中。

我看见兰芷定定地跪在树下，希冀的阳光从层层堆叠的花瓣空隙洒下。

对于一个下贱人来说，熬了这么多年，终于迎来了翻身的机会，一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