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，兰芷的尸体从老爷的卧室抬出。

听处理尸体的小厮说，兰芷身上无一处完好的皮肉。

她被戳得不成人形，捆着她尸体的草席早就被染成红色。

血水不断下渗，我和一众丫鬟瑟瑟地站在夫人院子前。

兰芷姐姐死在了她飞上枝头的梦中。

晚上，我服侍夫人洗脚。

热水浇上脚背，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那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千金小姐的脚。

「素香。」

我正出神着，被大夫人这一句话激得一惊。

「夫人……」我始终埋着头。

「今早看到兰芷了吗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记着，这就是不恪守本分的下场。」平和的语调中，讥诮警示的意味暗含其中。

我慌忙跪地：「奴婢不敢，奴婢一介乡野村妇，是通过夫人，才窥得这定京繁茂。」

「我不会有不该有的心思，何况，夫人与我的三年之约快到了，半月后，我的夫君阿冕就要来接我回去了。」

闻言，夫人古井无波的眸子忽然闪出晶亮的光芒。

「对……你的阿冕就要来了……太好了……」

我在她失神的目光中端起洗脚的木盆，独自走了很远很远。

晚上，于府没有什么人。

我来到湖边，将那盆中的污秽倾倒在湖中。

我有些不明白，同样是引魂术，为什么赵姨娘凭此做这么久的姨娘，而兰芷却无故惨死。

一轮泛白的圆月落在湖水中，波光粼粼。

安静祥和下，兀然风声大起。

身后的柳条随风绞成一团，它们攀上我的脖颈，将我狠狠扯向湖中。

我尖叫着，伴随着风声呜咽。

「救命！救命！」

绝望声中，骤然风停。

我缓缓在飞絮中睁开眼，猛然对上一双空荡荡的眼眶。

她一步一步靠近我，我却不敢退后。

那双血迹斑斑的手捧上我的脸：「素香，我好恨。」

我看着她浑身上下起码有上百个窟窿，泪水盈眶：「兰芷姐姐，你别害我……」

她的手轻轻向下，摸上我的脖颈：「素香，我知道你也学了引魂术。」

「是赵姨娘教你的吧……」

我感受到脖颈那处的噬痒，颤声道：「嗯……」

「素香，帮我报仇好不好。」

「不然十日后，我就把你杀了，让你陪我。」

我害怕得失声：「兰芷姐姐……」

她掐在我脖颈上的手狠狠一缩，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悬在湖面上。

碧池绿波，娉婷鬼魅。

"我就要回家了，我不想死……"

「那就帮我杀了他！」

「我怕……」

「帮我杀了他！」

我含着泪，道：「好！好……」

我时常感到后悔，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白石村。

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，我与阿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。

我们夏饮甘泉，冬食鲈羹。九月赏秋菊，三月枕桃花……

男耕女织，安逸而又无聊……

我忽然觉得我们这一方天地好小好小……

他们说，大牛家里的孩子去城里做工，一年可以赚三两银子。

三两银子，这是个我不敢想的数字。

我开始想，外面的世界一定繁茂而盛大，如此按部就班的生活，不如去外面闯一闯。

于是，我遇到了正要去定京成婚的大夫人。

她说她也是第一次去定京，到底多么繁茂，她也想知道。

她说我和她很像很像，她愿意带我一同去。

她让我做她的丫鬟，每月给我三两银子……

好多好多的钱……就此一言，我开始对外面的世界更加肆无忌惮地遐想。

我走的那一日，阿冕来送我，他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，他也尊重我的意愿。

所以，我对他承诺，只是去外面看看，三年后，他就在定京于府来找我，把我接回去。

而如今，对于这个遍地金子的定京，我却再也没有当初的那份憧憬了。

我只想快点回去，我好想阿冕，好想好想……

所以，我不能死。

我是个懦弱的胆小鬼，但我也可以为兰芷姐姐报仇。

可是……

我独自坐在桌前，冥思苦想……

我却怎么也记不起赵姨娘教我的那套引魂术该怎么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