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子是我养在长乐宫的一条小狗,平常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逗它玩,虽然跳脱,但从不乱跑。
入宫这么久以来,这是它第一次不见了。
我“腾”地一下站起来,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,我顾不上云芷的刁难,起身向萧凌决告辞。
然而等我出门一打听,才知道阿福一早就被人捉了去,现在说不定早埋在哪个角落里。
至于抓狗的人是谁,在我的再三逼问下,宫女们才哆哆嗦嗦地吐出实情——
说是云老夫人入宫,阿福对着叫唤了几声,云夫人觉得聒噪,就叫人绑了。
云夫人……
我听了这话,扭头就往坤宁宫走,可坤宁宫大门紧闭,任凭我怎么敲,都没人来开门。
直到最后,一辆明黄色的轿辇停在我的面前。
看到萧凌决,我心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,可还没等我把事情说清楚,却被萧凌决冷冷打断。
他说云芷发了高烧,我大半夜前来叨扰,是不想让她安生养病吗?
我盯着紧闭的宫门,第一次觉得百口莫辩。
事发突然,我怎么可能知道云芷生了病……
偏偏在这个时候碰上了前来探望的萧凌决。
萧凌决漠然地道,一只狗而已,死了就算了。
他说,阿锦向来识得大体,怎么现在为了一条狗,连事情轻重都不知道了?
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疏离的厌弃。
自那以后,萧凌决几乎再也没有来过我宫里,倒是夜夜宿在云芷那里。
几乎所有人都说,贵妃失宠了,皇上心中挚爱是皇后娘娘。
就算小桃刻意不说,但那些流言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,满宫上下都知道的事情,瞒着也没有什么意思。
我找回了福子的尸体,它那样小,在太监的棍棒下活不到我去救它。
它的身体血迹斑驳,漂亮的毛发打成了结,我抱着它,心中酸涩至极。
萧凌决可能都忘了,我养福子,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。
他说不能随时随地地陪着我,若是我有个孩子,那就能替他陪着我了。
可是怀孕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?
我自入宫后,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,再加上长期受折磨,身子早就虚空了。
为我诊治的太医说,若是想怀孕,至少要养个三年五载。
因此,我特意挑了一只小白狗陪在我身边。
可就是这样小的愿望,也被云芷一棒子打死了。
小桃伏在我身边哭,说云芷就是故意的。
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故意的?
那天我敲门的声音整个后宫都听见了,她只用稍稍松口,就能救回福子的命。
可她没有。
像十岁那年的逃亡一样,她明明可以告诉大夫人还有我这个妹妹,但她选择了无视。
可我没有别的办法,在宫中生存的经验告诉我,我要活,只有低声下气这一条路。
事情的转机是在我和云芷同时被诊出喜脉。
这个孩子来得意外,我还沉浸在震惊里没回过神,坤宁宫就传来消息,皇后也怀孕了,而且算着日子,比我还要早一个月。
两宫同时怀孕,这自然算天大的喜事,而且,好巧不巧,刚好赶上了我的生辰。
小桃喜滋滋地说,皇上一定会来的。
我心中虽然没底,但还是隐隐有些期待,终于,到了晚上,萧凌决难得摆驾长乐宫。
我伺候他宽衣喝茶,萧凌决接过茶盏,看到我未施脂粉的脸,稍稍一顿。
自他登基以后,便想尽办法给我治疤,但是几乎用尽所有方法都没能消去我脸上的伤痕。
他自觉愧疚,总是盯着我完好的那小半张脸出神,说,若是没有这道疤,我们阿锦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。
我宽慰他说,伤疤而已,皇上不必伤怀。
话虽是这样说,但从那之后,我就开始苦练化妆技术,直到脸上那道疤变成很浅很浅的一道痕迹。
几乎每一次见萧凌决,我都花了很大力气遮盖那道疤。
而诊出喜脉后,我依着医嘱,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胭脂水粉。
算起来,他已经很久没有宿在长乐宫里,所以自然快忘了我原本的模样。
他皱了皱眉,别开目光,我还没来得及解释,就看见一个面生的太监走进来,低声向萧凌决说了句什么,他豁然站起身来。
我心中一跳,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,果然,下一秒,霍凌决转头对我说:
“皇后病了,我过去看一眼。”
想了想,他又放软了语气,带着安抚的口吻:
“晚点我再来看阿锦,好吗?”
“可是……”
我张了张口,到嘴边的挽留最终没有说出口,只能目送他匆匆离开。
小桃都急了,问我为什么不留住他,明知道云芷是装病的呀。
我喉咙发苦,说,连你都看出来她在装病,萧凌决怎么可能不知道?
我跟随他数十载,从未见过他那样急迫的神色。
明明我与云芷同时怀有身孕,可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一个人身上。
包括我的生辰,他甚至都不记得。
我盯着铜镜里落寞的自己,第一次觉得脸上的疤是如此的刺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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