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,会通乳的女人。
那种大山里的村庄,被层层叠叠的山峦包围,没有路。
走上个三天三夜,还依然徘徊在山林里。
就是这么深的山,这么落后的村,却有个很有名的女人。
过去那个年代,大人都食不果腹,更别说给刚出生的婴儿买奶粉了。
如果谁家的产妇不下奶,不光小婴儿饿的精瘦,还要被婆家打骂折磨。
我从小就不怎么见我妈在家,她总是奔走于大山里的村子中。
直到十五岁那年,她叫上我一起,去往山对面的一户村舍。
我妈走的特别急,平时说话温温柔柔的她,这一次对我却十分得不耐烦:“走快点!快点!”
我跟在后面跑的脸红脖子粗,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那户人家。
奇怪的是,那户人家的好多人都在门口伸着头张望,看到我们来了,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跪拜并簇拥我们进屋。
产妇搂着一个婴儿躺在床上,婴儿看着很虚弱,产妇的眼睛看起来红肿的厉害。
我妈支开众人,只留下我和产妇的近亲两三个人。
她熟练地在产妇胸前找到穴位并用食指和中指持续按压后,汩汩的乳汁终于流了下来。
产妇抱起婴儿喂起了奶,这时候我才看清这个婴儿瘦的只剩皮包骨了,面无血色,似是病了许久了。
当终于喝上乳汁的那一刻,我看到他似用尽全身力气在**,那是人类生命的本能啊!
房间里的其他人一边哭着一边给我妈跪下:“素芬啊,你让我的孙儿在死前喝上了奶,我的孙儿死而无憾了!”
我妈转身一一扶起,并拒绝了他们的钱财礼物,趁着夜色拉着我踏上了回程。
她摸摸我的脑袋,用一句话作为对我疑惑的解答:“丫头你看,生命的意义如此厚重,无论我们怎样全力以赴都不为过。”
“因为,我们生而为人。”
月越来越圆,越来越亮。
月光照在我妈的身上,整个人都金灿灿的像是在发光。
自那以后,我妈把她的通乳手艺传授给了我。
“丫头,善良是一场有序的轮回,你付出的善,会以另一种方式,回到你的身边。”
多年后的今天,我都还记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那双看我的眼睛,充满了期待。
可是,我妈自己却没能被善待。
那天,她兴奋地告诉我,远在我们从来都没去过的南市,有一个特别有钱人家的儿媳妇,需要我妈去通乳。
如果能让她成功下奶,会给我们好多好多钱,她就可以送我走出大山,去大城市里读书了。
我也很兴奋,我妈的手艺已经冲出大山走向大都市了。
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叨叨:“外面的世界复杂,你做什么事说什么话,都要小心点。”
我妈不以为意地笑我:“我是去做好事,日行一善,好运连连,放心吧。”
我妈的手艺不是虚的。
凡是经过她手的产妇,没有下奶不成功的。
就像这一次,经过我妈仔细检查柳红红的穴位并持续按压后,汩汩的乳汁立马就流了出来。
“柳小姐,奶量是可以控制的,如果你觉得乳汁太多,我可以通过穴位把乳汁流量减小,只要孩子够吃就好。”
柳红红笑着拒绝了我妈,她要向婆婆证明,她不是产不了奶。
她要向婆婆证明,她一定会把赵家第一个金孙喂的白白胖胖的。
孩子在充沛的乳汁滋润下越来越白胖可爱,婆婆一高兴,赏了她一个半山别墅作为奖励。
并承诺,带好赵家的金孙,以后的荣华富贵不会少的。
柳红红很激动,经人指点,更是拿自己多出来的母乳做**奶面膜送给一辈子爱美的婆婆,讨其欢心。
然而她在这种富贵梦中越来越沉迷,忽略了母乳本来就是母亲的精血所化。
我妈提醒了她很多次,“中国有句老话,一个娃,三桶血。你这样,哪里三桶血,是要把自己掏空啊!”
却都被她呵斥回去:“你个乡下的妇人,也配教训我?滚出去!”
直到,柳红红变得脸色蜡黄身体消瘦得厉害,看起来有气无力的。
整个人像老了十岁。
**渐渐的也没有了。
我妈被关进了顶楼的阁楼。
阁楼里的灯整天整夜的开着,只要我妈打瞌睡,就有人进来把她叫醒。
到后来,我妈实在太困了,精神都恍惚了,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,说她坚持不住了。
说完就从这个豪宅的阁楼顶,一跃而下。
后来,有人告诉我,柳红红听到我妈跳楼的消息后,还咬牙切齿道:“就是她害我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,让她轻松赴死都算便宜她了!”
“没有金刚钻,就别拦瓷器活!”
“赶紧联系火葬场,别脏了我的房子。”
说完转身回房,留下一句:“贱命一条!”回荡在空落落的走廊中久久不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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