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愧是齐羽寒的刀,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功夫。
电光火石之间,我都还没有来得及眨眼,就疼的撕心裂肺,再也看不见了。
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双眼,眼中温热的血不停的往外涌着。
我拼了命的咬紧牙关,想要抵挡这样的疼痛。
可眼中的疼,心中的疼,胸前伤口的疼。
这样满身满心的疼痛,我怎么忍得住。
几乎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,终是撑不住这最后的一口气,彻底昏死了过去。
而直到昏死,我也都没有再感受到齐羽寒半分的温柔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开始渐渐有了意识。
接着,眼前便是我和齐羽寒曾经那美好的一幕又一幕。
世人皆说,只有快死的时候,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。
我想,我终究是必死无疑了吧。
“阁主怎么样了?”
直到耳边传来我熟悉的红烟的声音,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死,终是回到了栖无阁。
心头大喜,只是一瞬间,喜悦便又都烟消云散了。
一个瞎了眼的栖无阁阁主,满身疮痍的栖无阁阁主,如何复仇。
可我想到齐羽寒和白柔给我的疼,怎么都咽不下心中的恨。
想我是谁,栖无阁阁主,如今我回来了,即便是失明又如何,我一定要为自己,为肚子里面的孩子报仇。
就这样,带着心头的恨,在栖无阁养了整整一年的伤。
一年后,我浑身上下的伤已然痊愈,只剩下失明的眼终是无法恢复光明。
直到有一天,红烟告诉我说,药王谷找到了,我的眼睛有望复明了。
我便去了药王谷,治疗了数月。
药王好像给我的眼睛里面放了一个什么东西,我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光明。
只是,看见世间万物,五颜六色的那一刻,我并没有多少的喜悦。
心中结结实实的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我恢复了光明,我该去复仇了。
一年,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,这一刻,终于到了!
我当天就直接回了栖无阁,命人去准备所有的一切,入京都复仇。
红烟却屡屡劝阻,我问,她也道不出什么理由,我雷霆大怒,她终是不再阻拦。
此时的我,被满心仇恨覆盖了所有的理智,如何能够听得进去劝言。
心心念念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,我再也不愿多等一刻。
恢复光明的第三天,我一声令下,就带着栖无阁所有的人,隐入了京都。
我带着栖无阁的手下,在离将军府最近的客栈落了脚。
到了京都,打听到护国大将军最近身体抱恙,正在延医问药。
我以一个江湖医者的身份进入了将军府,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,我心潮起伏。
将军府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庄严肃穆,种满了高大的乔木,可是终究物是人非。
管事点头哈腰将我请进一个院落里。
院内姹紫嫣红,鲜花盛开,微风轻拂,幽香阵阵。
然而,这般热闹明丽的色彩,都不及花丛之中那一抹雪白的身影。
他坐在一张檀香木椅上,双臂搭于扶手,微微仰头,眺望远山白云。
那绷直的下颚线条,紧抿的唇角,以及苍白憔悴的侧脸,在西下的夕阳里,竟然呈现出一种破碎脆弱的美。
我一时间竟不敢靠近,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更怯的紧张。
我和管家的脚步声引起他的注意,他侧耳倾听,眼神空洞:“是谁?”
管事小心翼翼走上前,“回将军的话,小的给您请来了一位大夫,姓衣,据说此人医术高明,妙手回春,定能治好您的疾病。”
他儒雅的笑着,点头致意:“有劳衣大夫了。”
我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,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轰隆隆炸开,震得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。
他……看不见了?
他竟然双目失明了?
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?
齐羽寒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疑惑,微笑解释:“我在战场上受了重伤,导致双目失明,直到现在也未曾治好。”
我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指尖颤抖着搭在他的腕脉上,半晌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。
“衣大夫,最近我总是失眠心悸,你可诊断出什么了吗?”
我猛地回过神,盯着他沉稳安静的脸庞,心中竟不知是悲是喜。
他还是像三年前那般俊朗儒雅,仿佛精雕玉琢的上等美玉,举手投足皆是风景,让人看一眼就能沉沦。
我压低声线,刻意让自己的嗓音和从前不同,却也掩饰不住语气里的讥讽:“将军怕不是做了什么让自己寝食难安的事情,所以思虑过重,才导致的失眠吧?”
我的话还没说完,他陡然间站了起来,手指死死抠着扶手上的木头,手背青筋毕现,全身都在剧烈颤抖,嗓子沙哑的不像话:“你,你……”
在我诧异的目光里,他又缓缓坐了回去,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,仿佛在对我说话,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,“真好,真好……”
“衣大夫,谢谢你能来为我治病。”
说完,竟对我展露出一个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笑容。
我的心尖仿佛是被针扎了一下,一边唾骂自己到了这种时候,竟然还会心疼他,一边狼狈地低头,提笔书写药方。
写完方子,拿好诊金,管事送我离开。
在跨出院门的一刹那,我鬼使神差回了一下头,就见他孤孤单单坐在那里,依旧如同我来时那般,微微仰头,眺望远山白云。
可那眼神当中的落寞孤寂,却深深地刻画进了我的脑海中。
回到客栈,我呆呆的坐在床边,不可遏制的一遍又一遍回想我和他相见的每一幕。
他清减了很多,周身上下再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。
也是,一个双目失明的将军,等同于弃子,无法得到皇帝的重用。
昔日风光不在,尝尽人事冷暖,颓废在所难免。
齐羽寒,没想到你也有今天!
我抱着柱子仰天狂笑,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,心中只觉得格外开怀。
看来,我的计划需要做出一定的调整。
面对已经落魄的护国大将军,我不介意让他经受更多毒打。
毕竟,他用他的行动,教会了我什么叫做人心险恶。
从前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种种痛苦折磨,我定要千倍百倍的都还回去!
我安排几名身手矫健的手下,前往将军府刺杀齐羽寒。
双目失明的他,对付武艺高强的刺客显得很吃力。
关键时候我挺身而出,一剑挑开刺客挥向齐羽寒脖颈的大刀,假装和他们厮杀在一起,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,成功做了大将军的救命恩人。
齐羽寒竭力邀请我和他共饮几杯,说要谢谢我的救命之恩。
我实在推辞不过,只好陪他月下酌饮。
说起来好笑,齐羽寒身为男人,并不擅饮酒。
而我作为女人,却酒量极好。
我刻意不停劝酒,存心想要把他灌醉。
果然,不过四五杯酒下肚,他就已经开始醉眼朦胧。
他趴伏在桌面,口齿不清的嘟囔,反反复复都是一个人的名字。
我听着依稀仿佛,好像是“子衣”。
心中不由得微微悸动,仔细凝神去听,他已然不再说话。
我暗骂自己没出息,干嘛总是自作多情?
他却突然抬头傻傻的笑:“原来看不见的人,竟会这么孤独,生命中所有的光亮都失去,只有黑暗如影随形。”
我冷笑,心里暗暗骂他活该。
当初我被你剜去眼睛的痛苦,老天爷终归为我讨回公道,让你也承受一回!
齐羽寒摇摇晃晃站起身,“衣大夫,我不胜酒力,想回去歇一歇。你……”
他犹豫片刻,似乎是拼尽全力,才哑声低语:“整个将军府,唯有白衣阁还算干净,配得上你去居住。”
说完,他把手臂搭在侍卫的肩头,踉踉跄跄,匆匆离去。
我的心却在刹那间沉入冰谷,冷得透彻心扉。
他的话言犹在耳:“子衣,这白衣阁就是专门为你而建,唯有你才能配得上如此美的名字,如此精致素雅的住所。”
呵,果然,从前他所说的每一个字,每一句话,都是在骗我!
我跟随管事沿着熟悉的路径,一步步走进白衣阁。
随着大门吱呀打开,尘封的往事犹如潮水般扑头盖脸朝我涌来。
我们曾在这里度过最难忘,最亲密的时光,那时我以为我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,却到头来都是一场空。
我如同孤魂野鬼,在阁楼里来回游荡,手指拂过每一只花瓶,每一张桌案,每一册书籍。
我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。
“这怎么可能?这绝不可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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