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后，官吏以为我也死了，于是不再管我。

我不能说话也没有银钱，只能靠乞讨为生，怕途中再遇劫匪，我便故意抹了灰在脸上，头发弄得凌乱。

离开西梁近一年，邵承喻，爹爹，长姐都死了。

当日我想让家人活下来的愿望，竟全部落了空。

我突然很想回西梁。

想回去看看。

听路人说，西梁皇上驾崩，齐烁被立为帝，大赦天下。

又过了数月，齐烁派亲信找到了我。

我被接到富丽堂皇的皇宫，齐烁整日陪着我。

这里有丰盛的佳肴，还有宫人伺候，我不用为了一口水下跪，也不用担心有人会伤害我。

齐烁就这么看着我，我对他笑，对他哭，就是不能再叫他一声，

「烁哥哥。」

齐烁心疼地紧紧抱住我，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。

太医说：「林小姐是受到了刺激，才失了声。」

「或许她很快能开口，或许这辈子都不行。」

齐烁找遍宫里的好吃好玩哄我开心，我却目光呆滞，毫无兴致。

我只能发出［啊啊……］，每当这时齐烁的脸就会渐渐黯淡下来。

我让他失望了吧。

他想尽法子，我却还是开不了口。

是夜，突然狂风暴雨，电闪雷鸣，我害怕地蜷缩在角落，浑身发颤。

我想起劫匪那夜，想起长姐走得那晚。

我赶走了所有婢女，灭了殿中所有的烛火，不想别人看到我的软弱，我的肩胛骨随着我的抽泣声不断抖动。

地上好冷，整个大殿都好冷，我快被寒冷淹没了。

没多久，齐烁匆匆赶来。

「青儿，这里没人欺负你。」

我仰着头，在黑暗里看到的是一张干净熟悉的脸，我把头埋在他怀里，

眼泪就这么滚烫得流下来。

不知哭了多久，我又清醒过来。

四周安静得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。

我跪在齐烁面前行了大礼，他拉我起身，我让宫人拿来笔墨，求他安葬我爹爹和长姐。

如今，林家上下就我一人，我不能垮。

他看向我，犹豫半响后轻轻点了点头。

几日后，安置好长姐和爹爹后，齐烁以为我会好点，但我还是将自己锁在屋里，不见人。

前方来了好消息，匈奴求降，齐烁大喜，设下宫宴宴请百官。

一大早，齐烁命婢女玉竹给我梳妆，憔悴的脸抹上胭脂后添了几分血色。

玉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，她是家中老大，为了家人能吃饱穿暖才来宫里当差。

我跟她说不必多礼，她便唤我「阿姐」。

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，略施粉黛却足以惊艳众人。

玉竹见我高兴，拿出齐烁赏的珠钗步摇往我头上装扮。

齐烁赏了那么多，我根本戴不完，我知她爱美，于是赏了几根钗子给她。

玉竹高兴地行礼：「多谢阿姐。」

我看了一眼她的脸，又白又圆，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，花一般的年纪，戴什么都美。

宫宴当晚，宫廷里歌舞升平，有妖娆的蒙纱西域女人献舞。

匈奴使者说：「陛下，请收下我们的诚意。」

说罢，使者跪下行礼，一挥手献上了数百名舞姬和万贯银钱珍宝。

觥筹交错又有歌姬献舞，明明是个好日子，我却只能想到爹爹、长姐的脸，还有邵承喻乱箭穿心的场景。

难过占据了整个胸腔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，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。

我放下酒杯，命玉竹扶我出去透透气。

皓月当空，一抹月光映在河里，风一吹淡出一圈圈波纹，想到长姐受辱那夜，我悲从心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下来。

我俯身坐在河边石头上，看着河里月亮的倒影，任微风拂过我布满泪痕的脸颊。

这时我身旁多了一个身影，一抬头是沈沉。

沈沉是爹爹的得意门生，爹爹曾试图撮合过我们，但那时我满心满眼都是齐烁，所以后来便不了了之了。

他发髻微乱，失了往日的风采，难掩心痛地朝我走来，应是知晓了林家的遭遇。

他的嘴角抽动，「为了恩师，林家，好好活下去。」

我鼻头一酸，因为除了他没有人安慰过我。

我才十六岁，就经历了家破人亡。

他递了帕子，我却没有接，他的手只得尴尬地愣在空中。

半响后，他的手抽了回去。

然后他的情绪一转，似蕴含着愤怒，「二小姐，找到机会….」

我还想听他说下去，他却面露难色，匆匆朝我方向跪拜。

我转身望去。

原是齐烁来了。
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。

我给齐烁行礼，他招手示意我过去，然后他揽过我的腰肢，那手却使了很大的力，我略微感觉吃痛。

「青儿，你哭了？」

我赶紧摇了摇头，勉强在他怀里挤出一丝笑意。

「沈爱卿不在殿内，来御花园做甚？」

「微臣来出恭，恰遇林青小姐。」

齐烁笑道：「沈爱卿年轻有为，公主甚为惦记，几番与孤说起你。」

「下个月初四是个好日子，宜婚嫁娶。」

沈沉赶紧回复：「公主金枝玉叶，臣身份卑微，不敢攀附。」

齐烁似有点恼：「哼，你是不敢还是心里有人，你心里清楚。」

我无心听他们谈话，脑海中都是沈沉刚刚的话。

他让我找机会。

是什么机会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