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呆子,倒水。」
赵清耀敲了敲我的脑袋。
「喳。」
我下意识地回道。
他正批阅着奏折,又是那位李大将军的。
「真是气死我了,这李家恨不得坐在皇帝头上拉屎,呆子你过来瞅瞅。」
嗯。
的确。
奏折上洋洋洒洒写了李家这些年的功绩,明里暗里控诉赵清耀苛待他们。
通篇只有一个意思:【升官】
赵清耀捏捏眉心,疲惫道:「武官至多正二品,李家有了,还有了个皇后,他们到底还想干什么?」
「想做皇帝呗。」
我漫不经心地回道。
他白了我一眼,「你说我要是主动把皇位让给李家,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。」
「不会。」
「而且我俩极有可能死无全尸。」
他沉默了,低下头继续写奏折。
没过半刻,内务府来人了。
「陛下,今夜若是您再不去后宫,怕是皇后娘娘要找奴才的麻烦了。」
太监苦着脸,脑袋垂在地上。
赵清耀闭上眼,终究还是点了头。
「罢了,去皇后那里吧。」
李皇后等在凤仪宫门口。
「参见陛下。」
如此凄寒之天,她只穿着身单薄的寝衣。
楚楚动人,清冷娇弱。
赵清耀却未迁移半分眼神:「天寒,快进去吧。」
他客套地拍了拍皇后的肩,大步迈入。
我佝偻着脊背,亦步亦趋地随行。
皇后红着脸,想领着赵清耀进内殿。
可赵清耀挥挥手,福公公抱着一叠奏折进来。
「朕还有事,你先睡吧。」
皇后脸色瞬间苍白,咬着唇站在原地。
「陛下,若是您再这般,怕是……不合规矩。」
赵清耀眉头皱起。
「若是陛下实在不愿,不若先进殿,臣妾可睡在榻上。」
「陛下不放心的话,可叫富贵公公陪着您。」
我身子一僵,怎么又有我的事。
赵清耀神色微微松动,这段日子大臣们的口诛笔伐让他头疼不堪,皇后这台阶送的太过及时。
他一把拽住我的衣领,将我薅进了内殿。
就这样,我倚靠在龙床的台阶下,而皇后却睡在不远处的榻上。
屋内昏暗,除却几抹月光便是燃起的红烛。
我异常清醒,端详着那红烛。
烛泪滴落,寂寥无声,如同沉默着死去的秋月。
只是,她连面对死亡时都没能哭出泪。
赵清耀宿在李皇后这一夜,总算是将前朝叫嚣的李家安抚下来。
早朝,我陪侍在赵清耀身边。
紫袍红袍混杂在一起,吵个不休。
赵清耀清清嗓子。
「诸位爱卿是想将这太和殿房梁掀翻了吗?」
底下以白须宰相为首,全都跪了下去。
「臣等不敢。」
「边疆事急,朕知晓你们心中焦灼,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」
他扫视着底下臣子:「百姓为舟,权势为浆,爱卿与朕都是持浆之人,怎能自乱阵脚?」
我偷偷瞄着他的侧脸,竟觉出几分威严的味道。
少年帝王,不怒自威。
早朝结束后,赵清耀长吁短叹。
「不用找回去的办法了,再等几天匈奴直接就能要了朕的命。」
不怪他如此悲观。
匈奴数次挑衅,隐隐有交战之势,可大秦境内百姓苦厄,粮草短缺,加之内政不稳。
大有衰败将亡的趋势。
赵清耀手上握着的不是皇权,而是东拼西凑下的大秦。
「赵清耀,真的没有法子了吗?」
他沉默着摇头。
朝中分为两派,一是以苏丞相为首的守旧派,大多为文人,只会编纂晦涩的诗文,念些陈旧的礼教,二是以李将军为首的激进派,粗莽莽夫出身,直言不讳,却也无人敢惹。
两方没一个忠臣。
或者说他们更像是逐利者。
捏着大秦的命脉却吞噬着人命。
整个大秦,赵清耀无人可用。
「要不派人去议和?」
「不行,匈奴重利贪婪,他们知晓大秦早已成为被逼到绝路的困兽,困兽之争最难。」
他苦笑声:「呆子,现在朕肩上的是天下苍生。」
我僵直着身子,不敢深想他的话。
殿外大雪簌簌,染尽满地清白,却盖不住红墙和皇权。
屋内炭火灼烧,融出片刻温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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