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给姜清羽当了四年小白脸。
我死那天,她正和别人举行婚礼。
“大喜的日子都不来,怎么,不想看见我嫁别人?”
“还是说你觉得,耍小性子我就会妥协?”
“宋远霖,我最后说一次,今天你不出现,这辈子都别想回来。”
后来,她跪在我的墓前,亲手为我刻上墓志铭。
“吾夫宋远霖。相识于年少之时,死在我最爱他那年。”
那是她第一次承认她爱我。
可那又怎样呢?
我已经死了。
1.
“我死了你就能嫁给他了,你难道不高兴吗?”
婚礼现场,我飘在姜清羽身边。
她听不见我的话,只是沉着脸,让助理不厌其烦地拨打我的号码。
两遍无人接听。
第三遍直接关了机。
片刻后,她不耐烦了。
拿出手机给我发几条短信,言语里满是讥讽和威胁:
“大喜的日子都不来,怎么,不想看见我嫁别人?”
“还是说你觉得,耍个性子我就会妥协?”
“宋远霖,我最后说一次。今天你不出现,这辈子都别想回来。”
和我说话时,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、不可一世的模样。
可惜,如今她火气再大,也没法发泄在我身上了。
因为几个小时前,我死了。
“姜总,婚礼快开始了,您该去换衣服了。”
周助理抱着平板提醒她,板正的身条不卑不亲。
闻言,姜清羽的手在屏幕上停住,柳眉紧蹙。
停了几秒,才把手机丢给周助理:
“继续打,打到他接为止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我离不开姜清羽。
或者说,灵魂状态的我无法离她三步以上。
我被迫跟着她上了台。
婚礼现场布置成了高级定制版的星空主题,巨大的星河投影在头顶流转,和我曾经幻想的场景一样璀璨。
只不过婚礼的主角不是我,是陆明川。
一年前,姜清羽让我去公司送午饭,指明了要吃盐焗虾。
我从早晨折腾到中午,挑虾线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手划破了。
可是一进办公室,周助理就把我拦住了。
那时候他也刚进公司,第一次处理那样的事情,还没什么经验。
“姜总在开会,麻烦宋先生在外面等一下。”
相当拙劣的谎言。
话音未落,门缝里就溢出几缕可疑的声音。
周助理一下红了脸,眼神闪烁,似乎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我好受点。
我微微一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:
“没关系,我在外面等就好了。”
结束后姜清羽搂着一个俊朗的男子走出门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明川。
皮肤很白,鼻梁很高,额前的碎发略显凌乱,但朝气蓬勃分毫不减。
尽管我和他都不是姜清羽万花从中唯一的宠儿,但纵观这人过往的口味,没有这样青春阳光的大男孩。
所以当姜清羽跟我说她要和陆明川结婚时,我是有些惊讶的。
好在我很快就平复了情绪,当天晚上就收拾好了所有东西。
2.
所谓收拾,也不过只有一个行李箱而已。
临行前,她坐在顶层公寓的露台上,修长的手指轻叩着蓝色万宝路的烟盒,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。
“这就受不了了?”
她步步逼近,香奈儿五号的香气扑面而来,让我有些眩晕。
“抱歉啊姜总,我不陪已婚人士。”
若有镜子,我定是笑得难看至极。
姜清羽的笑容凝固,抬手掐住我的下巴。
“是不是该夸你有职业操守?”
在她眼里,我不过是个用钱买来的男宠。
不陪已婚人士,听起来像个可笑的借口。
“还是说,你还妄想娶我?”
我低下头。
我确实想过。
但也仅仅是……想过。
可连这个,我也不敢承认。
见我久久不语,姜清羽轻蔑地拍了拍我的脸,冰冷的语调如同利刃划过心脏。
“宋远霖,扪心自问,你配吗?”
姜清羽以前不是这样的。
青梅竹马十年。
她会在其他男生抱怨她不给自己补课,只给我补时,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别人。
也会在我被人嘲笑时,冷眼相向那个多嘴的女生。
可如今,我已经想不起那个处处维护我的姜清羽的模样了。
她对我,只剩下绵延不绝的恨意。
“宋远霖,你为什么不和你爸一起去死?”
这是她后来对我说过最多的话。
高三那年,学校突然停电。
我和姜清羽提前回家,恰好撞见我爸和她妈不堪入目的场景。
有夫之妇的丑闻,很快在邻里街坊间传开。
姜清羽父母大吵一架。
可就在他们驱车前往律师事务所的路上,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引发了工程坍塌,将他们的车完全掩埋。
他们甚至没能撑到救援队赶来,就撒手人寰了。
葬礼那天,我红着眼睛在姜家门口等了一夜。
憔悴不堪的她从晨曦中走来时,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:
“远霖,我没有爸妈了,你开心吗?”
她紧紧抱住我,修长的指甲在我双臂留下一道道红痕。
肩上偶尔有泪水滴落。
我忍着疼,嗫嚅着嘴唇,一遍遍向她道歉。
可最后,姜清羽也只是摇摇头,丢下一句泪眼婆娑的“我恨你”。
她在我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,我爸也因为受不了打击中风瘫痪。
可让我没想到的是。
七年后,在我为天价医药费发愁时,姜清羽会再次出现,轻描淡写地帮我补齐了住院费。
3.
“宋远霖,他得活着,亲眼看你是怎么受苦的。”
也许从那时起,我们的结局就注定是个悲剧。
只不过,姜清羽折磨我的手段不怎么高明,无非就是鸡蛋里挑骨头。
咖啡要用蓝山豆现磨八遍才肯喝,浴缸里的水温低了半度就要发脾气。
一旦我表现出一丝不满,晚上就别想安生。
原本我就皮肤敏感,稍稍用力就会留下痕迹。
姜清羽从不因此怜惜我,往往是怎么尽兴怎么来。
有次我发烧了,去医院挂了两天点滴,回来时刚好遇见一位大学学姐。
她把我送到家门口,又随口寒暄了两句。
恰巧姜清羽出差回来看见这一幕。
“我还发着烧,能不能让我休息会儿。”
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动怒,只幻想她能念在多年情分上,放过我一次。
“还能和别人有说有笑,看来也不需要休息。”
“而且39度,没试过,想试试。”
魔鬼。
我骂她,故意和她较劲,眼圈却渐渐红了。
姜清羽将我的脸掰回来,拇指轻轻擦过被我咬出血的唇瓣。
“别装得受了多大委屈似的,大不了明天去刷我的黑卡泄愤。”
“反正用身体换取利益,是你们家一直擅长的。”
我怒视着姜清羽。
戳到我的痛处却让她异常快意,脸上的笑都带了几分狰狞。
“不然你以为,我妈对你们家的照顾都是无缘无故的吗?”
我的力气一下就卸了下去。
因为在这一点上,我根本无从反驳。
名贵的奢侈品,豪华的度假邀请。
早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,成了我这辈子想起来就会受之有愧的东西。
结束后我又烧了三天,一个人在客房里自生自灭。
而一墙之隔的姜清羽,只在第一天让助理扔过来一盒退烧药。
她说:“宋远霖,别死在我家里,我嫌晦气。”
婚礼现场播放着记录新郎新娘相恋过程的短片。
繁华的金融中心,匆忙的年轻人撞到了正在发呆的路人。
年轻人急忙道歉,捡起对方掉落的最新款iPhone,女人却在他转头的瞬间怔在原地。
没过多久,他们相爱了。
她带他去过樱花盛开的京都,在岚山渡月桥上拥抱亲吻。
宾客们为他们的爱情鼓掌喝彩,我却被这一幕深深刺痛。
这就是姜清羽想让我看到的吧。
不得不承认,她总是知道怎么折磨我最疼。
4.
高中时,同桌问我将来想在哪里举办婚礼。
那时我被狗血偶像剧洗脑,脱口而出想去日本京都。
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姜清羽耳朵里,放学后她把我堵在校门口,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事。
“嗯,京都啊,也不是不行。不过我对樱花花粉过敏,宋同学记得提前给我买药。”
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红了脸,小声嘟囔:“我又没有要娶你。”
“那你还想娶谁?”少女板着脸,把班上的女生数了个遍。
我哪里敢承认,随便说了个女歌手的名字。
姜清羽眼里闪过一丝寒光,回去后到处打听那人是谁。
最后真相大白,气得三天没理我。
我在无人处偷笑。
可从那之后,我做的每个关于京都的梦,都有穿着和服的姜清羽。
……
我转着圈,试图找到能离她最远的地方。
然后就飘到了苏雅身边。
她是姜清羽的伴娘,也是我的高中同学。
大学时她主动放弃了年薪百万的offer,和姜清羽一起休学创业。
如果没有她,清羽科技不可能走到今天这步。
婚礼进行到一半,苏雅怼了怼另一个伴娘林月,小声说道:
“卧槽林月,你有没有觉得新郎有个角度特别像宋远霖。”
林月也是姜清羽扩张商业版图的功臣,不过我们只见过两次,没想到她还记得我。
咂咂嘴,点头道:“你还别说,真有点像。”
苏雅叹了口气,悠长的目光似在追忆当年。
“林月,你是不知道他俩高中时多好。有一年宋远霖生日,清羽姐赶通宵做了一个限量版的手工模型给他庆祝生日。我真不明白,他俩怎么就走到这步了。”
是啊,我也不明白。
我和姜清羽,怎么就走到这步了。
婚礼结束后,姜清羽带着陆明川回了她的别墅。
我无意听人墙角,却又避无可避。
好在她并没有打算做些什么,心不在焉地安抚了下陆明川,就走向了书房。
“有点工作要处理,你先睡吧。”
新婚之夜独守空房,陆明川当然不乐意。
噘着嘴把领带一扯,“姜清羽,我生气了。”
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。
我从来不敢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,因为陆明川生气了姜清羽会哄。
而我生气了,没有人会理。
我这辈子呢,孑然一身来,孑然一身走。
5.
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消失,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是谁。
真奇怪,人都死了,心里某个地方还有冷风呼啸。
果然,姜清羽又耐着性子哄了陆明川两句。
她本就长得不差,稍稍说几句软话,小伙子就心猿意马了。
来到书房时天已经很晚了。
看见没有消息回复的聊天框,姜清羽沉下了脸。
但她并不是在担心我的失联。
只是在恼怒,豢养的男宠竟敢这样忤逆她。
这一晚,我毫无睡意。
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,看着不远处端坐的姜清羽,恨不得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。
但我大概没什么做鬼的天分,手指触到她的身体,直接穿了过去。
姜清羽也没有睡好,靠在书房的人体工学椅上沉思了半宿。
天亮时从抽屉里拿出药片,没喝水直接吞了下去。
我偷偷查过,那是一种新型抗抑郁药。
主要作用是缓解情绪波动。
苏雅说过,双亲同时过世对姜清羽的打击很大。
她在国外那几年,过得并没有表面这般光鲜亮丽。
只是她习惯了什么都不说,放任绝望和焦躁在心里攻城拔寨。
不放过自己,也不放过我。
有一次吵架后,我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极深的伤口,决然地望着冰冷的天花板,给她打了个电话。
“我还你一条命,你放过我,也放过你自己吧。”
电话那头只有冷笑传来:
“你敢死,你爸也不用活了。”
她总爱这样威胁我。
思绪拽回。
我拧了把湿淋淋的衣服,抬头时刚好发现熹微的晨光从落地窗缝中溜进来。
天,居然亮了。
我跟在姜清羽身后晃了两天。
第三天,S市公安局找到了我的尸体。
姜清羽还在开会,电话是周助理接的。
“姜总您好,我们在市郊公园打捞到一具尸体,进行DNA比对后,确认死者是一名叫作宋远霖的年轻男性。我们恢复了他手机里的信息,看到您是死者的紧急联系人。如果可以的话,请您尽快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。”
当着一众投资人,周助理直接冲了进来。
姜清羽柳眉微蹙,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:
“懂不懂规矩,滚出去!”
周助理满头大汗,难得没有听老板的话。
“姜总,宋先生出事了。”
“啪。”
签字笔掉在地上,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显得尤为突兀。
我扭头看向姜清羽。
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