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世,姐姐抢走了我的相亲对象。
我被家暴致死时,她正戴着金镯子坐在小轿车里笑。
再睁眼时,我重生了。
重生回到了相亲那天。
姐姐吵着闹着要嫁给厂长儿子。
我笑了。
她不知道厂长的儿子是个废物,赌博、钻寡妇被窝样样不落,更不知道那个被她嫌弃的庄稼汉,未来会是第一个万元户。
这一世,我赤脚勾住庄稼汉的裤腰带:"大山哥,你稀罕我吗?我给你洗衣做饭生娃娃。"
庄稼汉的耳尖红到了脖颈:“先说好,老子命硬的很,专克妻。”
我紧紧地抱住他:“你命硬,我命贱,咱俩正好凑一对,以毒攻毒!”
后来姐姐被赌鬼丈夫被打断腿时,我的男人正带全村开油坊,还进城买下了第一台拖拉机。
这一世,我押对了人,终是把苦日子熬成了蜜罐子。
1
立冬那日,下起了小雪。
我盯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,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。
好疼。
不是梦。
土墙上歪歪扭扭的日历撕到1971年12月2日。
我这才意识到,我真的重生了。
媒婆吴婶正往炕沿抹口水:“要我说,春花就该嫁玻璃厂周厂长家的公子!她要是嫁过去,那得多享福啊......”
姐姐冯春花突然攥住我的手腕,一脸期待地看着我:“小芳,你打小就听我的话,那你替姐嫁去杨家好不好?”
她凑近我耳边,韭菜味喷在我的脸上,“那杨大山就是个刨土疙瘩的,配不上我。”
“小芳?”
冯春花晃了晃我的胳膊。
我猛地甩开她,扑到吴婶跟前:“婶子,我嫁!我嫁杨大山!”
吴婶的蓝布衫都被扯歪了,临走前还直嘀咕:“邪了门了,怎么还有人抢着往火坑跳......”
夜里,北风呼呼地砸着窗户。
我缩在薄被里数瓦缝漏下的月光。
木门突然被推开了,杨大山拎着麻袋走了进来。
“你要反悔,还来得及。”
他黑黢黢的身影堵了半扇门。
我赤脚跳下了炕,“这是彩礼?”
麻袋里的二十斤花生个个饱满,还裹着新鲜的泥土香。
上一世,冯春花嫌寒酸,把花生全倒进了猪圈。
我抓起一颗咬开,清甜混着土腥味在舌尖炸开:“明天就拿这个榨油。”
杨大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粗粝的手心烫得我一颤。
他低头嗅了嗅花生,眉心皱成了一道沟壑:“没坏。”
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,他是在检查我有没有中毒。
“大山哥。”
我踮脚凑近他的下巴,“你稀罕我吗?”
他猛地后退撞上了门板,震得房梁扑簌簌地落灰。
“你睡觉吧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了。
天刚蒙蒙亮,我就被冯春花的尖叫声吵醒了。
“冯小芳!你给我滚出来!”
我裹着棉袄开门,差点被雪花糊满脸。
周强搂着冯春花的腰站在驴车上。
他冲我喷烟圈:“听说你要跟个泥腿子?叫声姐夫,赏你块喜糖吃。”
这时,杨大山拎着斧头来了。
他的黑棉裤扎进了胶靴,肌肉把袖管撑出鼓囊囊的弧度。
周强的烟头掉在雪地里,“嗤”地灭了。
“大山兄弟,我媳妇儿跟小姨子闹着玩呢......”
“二十八。”
杨大山突然开口。
冯春花歪头看着他:“什么?”
“腊月二十八,你们婚宴。”
他的斧头尖划过驴车辕子,木屑簌簌而落,“小芳要吃红糖糕,记得送一盘。”
周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鞭子甩得驴子惊叫。
我扒着门框笑出了泪花,转头不小心撞进了杨大山深邃的眸子里。
阳光给他的睫毛镀了层金边。
我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落在他的瞳仁正中,像被小心翼翼盛着的珍宝。
外面突然传来冯春花的咒骂:“冯小芳!你早晚死在花生地里!”
杨大山抬手捂住我的耳朵。
他手心有茧,有柴火味,还有令我眼眶发烫的温度。
2
婚礼定在七天后。
杨家果真穷得叮当响,连红色的窗花都是我用旧报纸剪的。
杨大山天不亮就进山,回来时扛回了两只野兔,皮子完整地剥下来晾在院里。
村里嚼舌根的婆娘扒着土墙笑话:“新郎官是要改行当猎户哟!”
腊月二十八这天,冯春花穿着大红呢子外套坐驴车出嫁,驴头上还拴着一朵大红色的塑料花。
我蹲在杨家院子里搓花生,花生壳上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红。
杨大山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。
竟是半块烤得焦香的**。
“垫垫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出门了。
傍晚,杨大山又拎回半扇猪头肉,村里铁匠带着豁口铁锅来贺喜。
没有鞭炮喜烛,我们在灶膛烧了把花生壳,哔啵炸响竟也像模像样。
铁匠媳妇往我手里塞了枚生锈的顶针:“妹子,好日子在后头哩。”
杨大山蹲在门槛上扒饭。
我夹了块肉放进他的碗里,他突然起身:“你睡炕。”
我攥着豁口碗愣住时,他已经把铺盖卷扔到堂屋的条凳上。
条凳只有两掌宽,他躺上去时,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“大山哥。”
我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,“地上有潮气。”
他翻了个身,条凳一下子砸在了地上。
我摸着黑去拽他的胳膊,指尖刚触到绷紧的肌肉纹理,他触电般弹起来,后脑勺磕到腌菜缸。
黑暗中响起一声闷哼,我慌得去摸火柴,突然被攥住手腕:“别动。”
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,我这才发现他撑着缸沿将我圈在方寸之间。
心跳震得耳膜生疼时,他忽然松开了手:“我去磨榨油槽。”
后半夜,我蜷在炕上辗转反侧,院里突然传来了凿木头的笃笃声。
杨大山的影子映在窗上,肩背肌肉随着挥斧的动作起伏,木花溅在霜地里像撒了一把星星。
天刚蒙蒙亮,他带着满身木屑闯了进来,“试试。”
院里的石槽还沾着露水,凹槽被打磨得能照人。
“要九蒸九晒,花生得炒到焦脆......”
我掰着手指念叨,杨大山突然拽着我往厨房走。
柴火堆的后头藏着麻袋,一抖开,黄澄澄的花生瀑布似的倾泻而出。
我喉咙发紧:“你早备下了?”
他低头碾碎一粒花生壳:“你说要榨油。”
那是昨天我蹲在院里随口说的话。
锅铲在铁锅里翻出金色的浪花时,杨大山蹲在灶口添柴。
火光舔着他冷硬的轮廓,汗珠顺着喉结滚进了衣领。
我故意让锅铲磕出响动,他便立刻抬眼,眸子里跳动着两簇火苗。
第一滴油落进陶罐时,冯春花冲了进来。
她裹着红围巾撞开了篱笆,周强跟在后头直打酒嗝:“妹夫,你这油坊比我家茅房还寒酸!”
杨大山抄起倚在墙边的扁担,腕骨凸起了凌厉的弧度。
周强的酒醒了大半,扯着冯春花往后退:“开个玩笑......”
冯春花突然抓起陶罐往地上砸:“这种脏东西谁稀罕!”
杨大山箭步上前接住了罐子。
“冯小芳!”
冯春花的红指甲戳到我的鼻尖,“你以为弄点泔水就能发财?周强他爸说了,明年就给我买上海手表!”
她故意晃了晃空荡荡的手腕,我这才看见她棉袄下露出的青紫。
连猜都不用猜,这肯定是周强掐的。
杨大山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布包。
我打开后发现是副毛线手套,指节处还笨拙地缝了层兔皮。
“风大。”
他低头把陶罐摆回石槽,耳尖冻得通红,“手会裂。”
周强爆发出一阵怪笑:“大老爷们还整这玩意?杨大山你他妈......”
扁担擦着他的耳朵钉进了土墙,杨大山捏着剩下的半截木棍:“滚。”
冯春花被周强拽上驴车时还在尖叫,红围巾缠在篱笆上扯成了乱麻。
3
杨大山蹲在油槽前,额角的汗珠滚进了粗布衣领。
我捻了捻炒得焦香的花生碎,突然被他攥住手腕:“烫。”
我抽回手时,油花溅在了陶罐沿,腾起的白雾裹着浓香,熏得铁匠家的狗在篱笆外直刨土。
杨大山天没亮就挑着油罐出门了。
驴车轱辘压着薄霜的声响渐远,我攥着兔皮手套蹲在灶前添柴。
早上,村口传来周强的喊声:“投机倒把的玩意儿!等着挨批斗吧!”
我攥着锅铲冲出灶房,正好撞见杨大山挑着空担子拐进院门。
“供销社不收。”
他卸担子的动作很轻,“说要有集体证明。”
我盯着他胶靴上干涸的泥浆,突然发现鞋尖裂了道口子。
这傻子定是徒步走了三十里山路。
杨大山闷头扒饭时,我瞥见他的后颈晒脱了皮,红肉翻着血丝。
“明儿别去了。”
我往他碗里夹了片腌萝卜。
他筷子顿了顿,忽然起身掀开炕席。
陈年稻草里埋着个铁皮盒,推开盖是一沓毛票,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奖状,奖状上写着公社劳动模范。
“油坊能成。”
他把铁盒推过来,手上的茧子刮过盒沿,“你管钱。”
奖状的边角还沾着花生壳碎屑,我突然哽得咽不下饭。
上一世冯春花拿这铁盒当尿盆时,杨大山在暴雨里找了一宿,最后从茅坑捞出泡烂的奖状。
周强的叫骂声又在村头炸响:“杨家油吃死人了!公社要来抓人啦!”
杨大山抄起门后的钉耙,我拽住他胳膊:“晾衣裳去。”
晾衣绳上滴滴答答坠着油纱布,小风一吹,香得隔壁小孩扒着墙头流口水。
我故意抖开最艳的碎花布,冲着路过的媳妇们笑:“今早新蒸的油渣馍,婶子们尝尝?”
铁匠媳妇捏着馍直咂嘴:“香得能勾魂!小芳你这手艺该去国营饭店。”
我往她篮里塞了勺油:“您家铁锅借我们用用,明天还您整只猪蹄。”
杨大山蹲在墙角补鞋,锥子戳进胶底又拔出,麻绳在他的指间穿梭成网。
我挨着他坐下时,他忽然从裤兜掏出个东西。
竟是裹着油纸的水果糖。
“供销社门口捡的。”
他耳尖泛红,糖纸在夕阳下闪着玻璃似的彩光。
我含住糖球,甜味在舌尖化开:“明天我跟你进城。”
他补鞋的动作骤停,麻绳“啪”地绷断:“不行。”
“供销社主任的媳妇爱烫头。”
我拽了拽他磨毛的袖口,“我会卷刘海。”
天还没亮,驴车已碾着露水出了村。
杨大山把我裹在军大衣里。
我忽然听见他闷声道:“抱紧。”
山路颠簸,我整张脸埋在他汗湿的脊背上。
皂角味混着花生香,竟比雪花膏还好闻。
4
供销社的蓝漆门还没开,杨大山把油罐摆在了台阶上。
我掏出碎花手绢包住发梢,蘸着唾沫卷出弯弯的弧度。
主任媳妇推着自行车过来时,我“哎呀”一声撞歪她的车筐。
“姐,您这衬衫真俊!”
我扶住车把,顺势抹平她翘起的卷发。
她丹凤眼斜睨油罐:“这油......”
“昨儿刚给国营饭店送了十斤。”
我掀开罐口,油香扑了她满脸,“大厨说比菜籽油还滑溜。”
杨大山突然闷咳一声,我转头看见他正往空罐头瓶灌油。
主任媳妇掏钱时,周强骑着二八大杠冲了过来:“张姐别上当!这油掺了泔水!”
杨大山横跨半步挡住了油罐。
我捏着钱票轻笑:“周厂长要验货?正好,咱们去国营饭店看看?”
周强的脸憋成了酱茄子,车把一扭撞上了电线杆。
冯春花从后座摔了下来,腕上新蹭的淤青比红纱巾还扎眼。
傍晚时,油罐全见了底。
杨大山数钱的手势笨拙,纸币总从指缝溜走,我只好蹲在驴车边帮他捋钞票。
回村的路上飘起了小雨,杨大山把我裹成了粽子。
拐过老槐树时,村口突然涌出一群人。
冯春花举着破碗尖叫:“她家的油毒死了我家的鸡!”
她的脚边躺着只僵直的芦花鸡,围观人群嗡嗡议论。
铁匠媳妇刚要开口,就被她男人拽了个趔趄。
杨大山卸下扁担横在身前,我跟上前去:“姐,这鸡脖子都快拧成麻花了,您家闹黄鼠狼?”
人群哄笑中,冯春花突然扑上来撕我衣裳:“你得意什么!周强他爸说了,明天就带人来封油坊!”
杨大山单手钳住她的手腕。
周强抄起石头要砸油罐,被他反手拧住胳膊一拽一推,二百斤的胖子竟摔进了臭水沟。
雨越下越大,我摸出铁盒里的钱票高高举起:“今儿卖油的钱,我全交给大队买粮种!”
冯春花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,铁匠第一个拍手叫好。
杨大山在雨幕中望向我,水珠顺着下巴滴进衣领,眼底的光比油花还亮。
当晚,我们蜷在漏雨的西屋数钱,铁盒里的分币摞得整整齐齐。
杨大山忽然往我枕下塞了个东西,硬壳硌得我肩胛生疼。
摸出来是把黄铜钥匙,齿痕还沾着花生碎。
“油坊地契。”
他在黑暗中翻身,条凳吱呀作响,“写了你的名。”
我把钥匙捂在心口,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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