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住在我家的表姐与人苟且，珠胎暗结，大庭广众之下被诊断出孕吐。
流言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，可我娘和未婚夫为了保全表姐的名誉，对外传言肚子里怀了野种的人是我。
我不肯背上荡妇的罪名，冲出府要跟别人解释，却被未婚夫亲手送回祠堂，跪了三天三夜。
为了让我学乖，他叫人把我送去以苦修著称的承安寺，要我每天跪着爬过九百层台阶，声声叩头。
直到被人从台阶上踹下来摔得面目全非，我再也受不住这样的日子，满脸鲜血跑到楚青云家中准备认错求他放过我。
可我刚到门外，就听到熟悉的声音。
【青云，孩子满三个月了，大夫说可以同房了。】
【现在林问月不在，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。】
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。
第二天被他们送回承安寺时，我没有哭闹。
等人都走了，我推开因病养在承安寺的三皇子的门。
【不知殿下，还缺未婚妻吗？】
1
【我听寺里的僧人说，问月这些日子还是不知悔改。】
秦婉玉声音染上了些媚意，我几乎能想到她在榻上同楚青云说话的样子。
【我已经派人去给她些教训了，几十层台阶应该能摔疼她，让她长长记性。】
我摸了一把满脸快要干涸的血迹，心脏一抽一抽的疼。
从始至终，被算计的只有我一个人。
我准备离开，可转身却碰到了廊下的花盆。
【谁？！】
楚青云猛地冲出来，衣衫不整。
【问月？】
【谁伤的你？】
他被我满脸鲜血的样子吓了一跳，下意识想拉住我的手。
秦婉玉从身后拦住他。
【妹妹怎么这就回来了？】
【怕不是受不了苦日子偷偷跑回来，在路上受伤了吧。】
楚青云瞬间变了脸。
【我和伯母叫你去承安寺是为了让你学好规矩，现在看来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。】
【来人，关进柴房，明日一早送回承安寺，告诉主持，以后她每天跪拜的台阶翻倍。】
他没有听我解释一句话。
头上的伤钻心得疼，我几乎没有思考的力气。
当晚我便在柴房发起高烧。
再次睁眼时，我躺在柔软的床上，周围是熟悉的熏香。
是楚青云身上的伤。
他端着药喂给我，眼底闪过一丝心疼。
【还疼吗？你可知为了你我求了主持多久才让你去承安寺？你倒好，自己跑回来，我看伯母说得对，你就是被惯坏了。】
他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，我却只想吐。
孩子都在别人肚子里了，还说为我好。
苦涩的药汁被灌进嘴里。
【罢了，看你这样我也心疼，只要你现在跟你姐姐认个错，我就把你接回来。】
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。
【你告诉我，我做错什么了。】
【你和婉玉是姐妹，她名声受辱对你有什么好处，你帮她一次能怎样？】
【她和你不一样，你还有我和尚书府撑腰，可你姐姐她只有自己，她的名声不能有一丝瑕疵。】
喉咙间反上腥甜，我还没说话，就被骂声打断。
【婉玉说你受了伤，我担心你才来看你，却不料听到你这些话，果然狗改不了吃屎。】
【她那么担心你，催着我买了你爱吃的点心来看你，你倒好，连这点儿忙都不愿意帮你姐姐，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女儿！要是婉玉是我的女儿该多好！】
我娘把点心丢在一边，还温热的桂花糕从油纸里飘出好闻的气味。
她忘了，我一吃桂花就浑身起疹子，爱吃桂花糕的人，是秦婉玉。
【若是还学不好，我便跟你退婚。】
楚青云见我娘出去，往我怀里丢了一包银子。
【在寺中好好反思己过，我知道清苦的日子你受不了，这些银子你拿着去打点。】
【真的要把问月送走吗？】
秦婉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。
【她自小娇生惯养，哪里受得了这些苦，我不怪她，你也别罚她了好不好？】
【林问月，你自己看看你姐姐多担心你，你却什么都不愿意为她做，不觉得脸红吗？】
我冷笑一声。
【我也可以口头关心姐姐几句，只要姐姐愿意承认与人私通的是她。】
【够了！】
楚青云一把拿走我怀里的银子，连眼神都懒得给我，拉着秦婉玉大步离开。
几个嬷嬷不由分说将我按进马车里，这次，我没有一声哭闹。
等她们离开，我拐进了寺庙后山，找到了一座隐蔽的小院子。
温润的玉佩被我攥在手里，我深吸一口气，推开院门，看着院子里一身青衫的男人。
【不知三殿下，还缺不缺未婚妻。】
2
【小姐，这是楚公子送来的，他说...说只要你听话，一个月后就接你回去。】
我打开兰儿递来的盒子，里面放着《女德》《女戒》。
我极力忍着，指甲嵌进手心里，渗出血，我才没将那两本书撕碎。
林家和楚家世交，我与他自小定下婚约。
【你是我以后的夫人，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？】
我被纨绔子弟**，他当街把人打得面目全非，被他爹逮回去一顿家法。
我去看他时哭得不成样子，他给我擦眼泪的时候，笑着说了这句话。
从那时起，我真的以为他会是我的依靠之一。
秦婉玉从八岁时就住在我家，楚青云和她时常见面，可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。
直到他为了功名选择上战场。
一切都变了。
我给他写的五十多封信，他没有一句回应。
班师回朝的那天，我去城门接他，可鲜衣怒马的少年看到的我的第一句话，就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。
【林问月，你哪来的脸接我。】
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只知道从那天起跟在他身边的人变成了秦婉玉。
我张扬变成了任性，我爱美变成了奢侈，连我喜欢的东西，在他嘴里都变成了不入流。
【林小姐，这是晚膳。】
僧人的话唤回了我的思绪，我看着桌上的饭菜，一阵苦涩。
之前给我的饭菜顶多是简陋，现如今馊了的东西也上了桌子。
【你们好大的胆子！】
兰儿气得脸都涨红了。
【这些东西拿来喂狗都嫌磕碜，你们怎么敢拿来给小姐吃！】
【阿弥陀佛。】
僧人不卑不亢地行礼。
【是楚公子交代的，林小姐的吃食都是他派来的人负责的。】
米饭在嘴里溢满了酸腐的气味，可我必须吃。
若是不吃，便撑不过明日一早的跪拜。
又要被罚跪在佛堂一整天。
可我忘了，不仅饭菜是馊的，我身上的伤也没好。
深夜，我腹痛不止，吐到连胆液都呕不出来一滴。
兰儿跪着求楚青云派来的人找大夫，可只换来一句【少爷说了，林小姐要吃够苦头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。】
天蒙蒙亮的时候，楚青云来了承安寺。
【又病了？】
我没回答。
送早饭的僧人将冷掉的粥水和有些发霉的馒头放在桌上，他神色有些复杂。
【问月，只要你承认与马夫私通，我立马接你回去，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。】
【马夫？】
给我找奸夫倒是快。
我强撑着坐起来。
【若我坐实了与人私通的罪名，你还娶我吗？】
楚青云脸色蓦地一僵。
【你口口声声为我好，句句都是爱我，若我按照你想的做了，你娶我吗？你娶一个已经名声尽毁的荡妇吗？】
【别再挂着为我好的面具了，你直说想娶秦婉玉就是了。】
【这跟婉玉有什么关系！】
他半晌说不出话，一挥手打落桌上的碗盘。
【还有力气说话，看来是饿得不够狠，这顿也别吃了。】
【青云，你怎么能这么对问月呢？】
【你还怀着孕，怎么来这种晦气地方？】
秦婉玉笑着靠在楚青云的肩膀上，露出她身后的人。
是我娘。
【婉玉性子好，要来看看这个白眼狼。】
我已经对她不抱任何希望，转过头不再看她一眼。
秦婉玉笑得温柔，抬手抚上头顶的一根簪子。
那是祖母留给我的嫁妆！
3
【你那么看着婉玉做什么？】
我没理会楚青云的询问，借着窗外不亮的天光看清楚了秦婉玉身上的衣饰。
每一件，都是祖母留给我的嫁妆。
是离世的祖母，最后留给我的东西。
我再也忍不住翻涌的情绪，冲上去一把撤掉秦婉玉头上的发簪。
有几根头发随着我的动作掉落，紧接着便是清脆的巴掌声。
我娘打了我。
【林问月！谁教你这般放肆！】
【你姐姐还怀着孩子，但凡有一点事，你拿命来赔！】
她叫人把我按在碎瓷片上罚跪。
血迹慢慢染红了我的衣裙，兰儿还想求楚青云救我，可他早就抱着秦婉玉离开，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。
屋里很快恢复了安静，只有我娘留下来的几个丫鬟盯着我罚跪。
楚青云从那天起再也没来承安寺。
除了每天放坏的饭菜，还有夜里的老鼠和蛇，潮湿的被子。
我被罚跪佛堂时，那些人就跟看不见我一样，用扫帚将灰尘扬在我身上。
等我忍不住咳嗽，又说我身上脏污，冒犯了佛祖，逼我沐浴却又不给热水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，蔺知行进了我的院子。
外界传言从小体弱活不过二十的他，是用轻功进的院子。
【怎么瘦了这么多？】
【是我不好，没留下人照顾你。】
【这是你要的东西。】
他把厚厚的一沓信纸放在我面前，犹豫片刻，又拎着两包点心放在桌上。
【明天我会叫人给你送饭菜，那些刁难你的人，也不会有好下场的。】
等他离开，我慢慢拆开油纸。
连只见过几次的蔺知行都知道我爱吃什么，可楚青云和我娘，都忘了。
点心混着眼泪一起塞进嘴里，我趁着月光打开了他调查到的东西。
越看，我越心惊。
眼泪根本控制不住，越流越多，直到最后我再也看不清纸上的字，趴在桌上哭得浑身颤抖。
我找蔺知行那晚，刚好是他要去江南办事的前夜。
秦婉玉从前的家，也就是我娘的娘家，就在江南，我便托他查几件事情。
我六岁那年，生了一场重病，几乎丢了性命。
可某天，我突然毫无理由地好了。
同天，赶来看我的舅舅和舅母，也就是秦婉玉的父母，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被歹人杀害，全家只有秦婉玉一个人活了下来。
有人说，是我用舅舅一家的命，换了自己的命。
我是个灾星。
我娘信了。
她把秦婉玉接回了尚书府。
从那以后，我娘就完全变了个人。
小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，整天跟着她喊娘，却被她一次次推开。
后来，只有楚青云保护我。
可他去边疆的三个月，我写出去的五十封信，全被秦婉玉求着我娘给拦了下来。
他受到的，是秦婉玉的信。
秦婉玉在信中哭诉我的蛮横无理，哭诉自己有多思念家人，明知自己家人被我克死，却因为寄人篱下而不敢怪我。
楚青云，也信了。
【小姐！】
去打听消息的兰儿回来，见我哭得上不来气，急忙帮我顺气。
【小姐，这是怎么了？】
许久，我才平复了情绪。
【小姐，我打听到了。】
【下个月重阳，陛下要来承安寺祈福，老夫人和楚公子都来，秦婉玉也会来。】
【小姐，要不趁着下月认个错吧，至少不用受苦了。】
认错？
我颤抖着抓住她的手。
【你去找三皇子，让他帮我找到当年杀了舅舅舅母的人。】
【那些歹人不都被****了吗？都是些山匪啊。】
【山匪？】
【那是秦婉玉找来的杀手。】
4
重阳节当天，京城世家权贵都跟着皇上来祈福。
【这不是与人私通的林小姐嘛？承安寺两个月，不知可有学到些什么？
【这肚子里究竟是不是马夫的孩子还不一定呢，毕竟马夫可以，那侍卫、小厮、外头摆摊买馄饨的大爷不都可以吗？】
围着我的人越来越多，而楚青云就在旁边。
【青云，从前你最舍不得她受委屈，今天不为她出头？】
【哼，是她先负了楚公子，这样浪荡的女人，怎么配得上楚家。】
【确实配不上。】
楚青云突然出声，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。
【从今天起，尚书府与楚家婚约作废，我正式求娶秦婉玉。】
【问月，我...】
【今天祈福结束，我立马把你接回去，以后，你也不必担忧吃穿。】
他伸手想拉住我，被我躲开。
【既然楚公子现在已经有了别的未婚妻，还请跟我保持距离。】
我与他相识十几年，自然能看懂他的脸色。
不是我想的与秦婉玉修成正果后的开心，反而有些...惭愧？
可我已经懒得分辨他的情绪。
中午结束后，众人聚在一起用膳。
秦婉玉的座位就在我娘旁边。
【姑姑，问月一个人在那边好可怜，我们叫她过来一起吃吧。】
【一个罪人怎么配跟我们一起吃饭？】
秦婉玉撇了撇嘴，撒娇似的挽住我娘的胳膊。
【好啦，就拿你没办法，叫她过来吧。】
【妹妹，那茶壶有些远，劳烦你替我倒茶了。】
我低着头端起茶壶，茶水还没进秦婉玉杯子里，她手突然一抖，温热的茶水全洒在她身上。
【林问月，你做什么！】
秦婉玉拦住我娘，泫然欲泣。
【是我忘了，问月没做过伺候人的事情。】
【可是，你若是不愿，直说便是，何必这么对我。】
我没来得及回答，在隔壁院子里的楚青云闻声赶来。
秦婉玉立马抬手捂住肚子。
【啪！】
楚青云一巴掌甩在我脸上。
【我都说了会把你接回去，你还为难婉玉做什么！】
【别跟她废话，快带婉玉找大夫。】
我娘急切地扶着秦婉玉往外走，只留下我一个人，被众人的目光扒皮削骨。
直到深夜，各个院子里议论我的言语才慢慢平静，可很快，他们又被吵醒。
所有人跟着侍卫来到承安寺后山悬崖的时候，只看到我和秦婉玉被一个男人绑着，而地面上，扔着一把弓箭。
【楚公子，用弓箭射死其中一个人，才能救下另一个，你选吧。】
【你可知今天招惹的是什么人？】
楚青云咬牙看着男人，可挟持我们的人却退了一步。
我和秦婉玉半个身子悬在崖边。
【老子懒得跟你废话，选！】
楚清宇颤颤巍巍捡起弓箭，半天拉不开。
若他射了那个男人，我和秦婉玉都会被带下悬崖。
他只能二选一。
【青云，青云救我，我好害怕！】
【我肚子好痛！】
众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惊吓腹痛。
【楚公子，林问月这种人放在民间也是要浸猪笼的，秦小姐才是你未婚妻，你快救人啊！】
见他犹豫不决，众人出声催促。
【救婉玉。】
我娘站在人群前，灯笼的光明明灭灭，我竟看不清楚她的脸。
楚青云终究是拿起弓箭。
箭离弦的一瞬间，我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。
可抓着我和秦婉玉的手没有松开。
【楚公子，我说的是杀了其中一个。】
【再跟我耍心机，这两个都得死！】
【不要！】
眼看那男人要松手，楚青云迅速抓起另一支箭。
箭没入我的心口的一瞬间，我眼前发黑。
抓着我的那只手松开，有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。
悬崖上，挟持我们的人按照约定好的，说出那句话。
【秦小姐真是女中丈夫。】
【从前雇我杀你的父母给你换好日子，今日雇我逼你未婚夫杀你妹妹换你青云路。】
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