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我是一只丧尸，游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已不知多久。
饿极了，会从超市里翻出被剩下的冻肉来。
味道一般，但有总比没有强。
就这样浑浑噩噩，记忆中作为人类的日子越来越模糊。
只记得那天，酷热难耐，蝉鸣声此起彼伏地轰炸着我的耳朵。
我独自坐在房间里，脸贴着电扇，旋转的叶片好似有巨大的魔力吸住了我。
“小莹，去帮妈妈买瓶酱油，家里酱油又光了。”老妈的声音从厨房刺来。
“好——”
我应完，懒懒地起身，努力抽离了电扇的魔力，嘀咕着下了楼。
空气，灰蒙蒙地。
雾霾吗？
我抬头望着天，阳光隔着厚厚的云，燥热却丝毫没有被削弱。
稍稍掩了掩口鼻，我小跑着，穿过无人的小路，来到道路尽头的小卖部。
扑通——
靠近门口的垃圾桶骤然侧翻在地，小卖部的张叔，被硬生生摔了出来。
只见他瘫倒在地，浑身抽搐着，扭曲得不成形。
粘稠的血液顺着垃圾桶流了出来，血液中混杂着些许烂肉。
恶心，惶恐，顿时占据了我的大脑。
我精神恍惚地，紧盯着这一幕，胸口急剧地喘着粗气。
脑中警铃大作，双脚却沉重得似有千斤。
突然，身后的小路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。
我条件反射性地回头。
映入眼帘的，是一双浑浊的白色眼球，和一个血盆大口。
02
是的，那时候，我有老妈，还有街坊领居。
但是现在不知怎的，方圆百里，只有我。
以前似乎还会想着找找大家，但不知是不是丧尸的脑子不太好，这种复杂的问题想多了，容易脑袋疼。
算啦，就得过且过了。
今天的早餐是两根火腿肠，午餐有冻五花肉，晚餐还有待搜寻。
如果搜寻不到，就饿一餐，这种事我也习惯了。
黑夜，冷风呼呼地吹，我踉跄地孤身一尸走着，打算找个干净的地方躺躺。
作为丧尸，也是会累的。
谁知这时，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悲怆的嚎叫，呜呜吖吖地，从一两声，到一大片。
我有点吓到，一直以来清净得不能再清净的耳朵突然闯进这么多声音，让我的脑子无法立刻做出下一步判断。
停在原地，正在犹豫时，视线尽头出现了一大片的丧尸同胞。
一个，两个，无穷无尽。
他们奔跑着，拖着不完整的躯体，艰难地前进。
距离，越来越近了。
突然，他们身后刺眼的大灯紧随其后地出现。
是汽车！能动的汽车！
我几乎要叫出来。
紧接着，砰砰的枪声突然响起。
就快到我面前的丧尸大哥脑袋顿时出现了个血洞，飞溅的血肉洒了满地。
我瞪大了眼，盯着着一幕，直接瘫软在地。
响彻云霄的枪声似乎永无止境，伴随着丧尸的哀嚎声，震得心脏也跟着颤抖。
丧尸们浪潮似的倒地，蜷缩着，嚎叫着。
直至一切又归于平静。
只剩下那盏大灯，像是末日的审判者，冰冷地俯视着这一切。
03
远处，车门开了，下来了一个男人。
“都搞定了吗？”他问。
车后座又下来两人，一男一女，开始仔细查看现场的情况。
我躲在尸体堆里，悄悄注视他们。
女人肤白貌美，像个神仙姐姐，而和她一同的男人皮肤黝黑，脸上有道长长的疤，不知经历了什么。
但是，最显眼的，还是那第一个下车的男人。
身材匀称，肌肉线条从袒露的胳膊和小腿处看得分明，精致的五官配上略微粗糙的皮肤，显得恰到好处，但一身笔挺的军装又给人一种严肃、生人勿进的压迫感。
我下意识想屏住呼吸，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就没有呼吸了。
气笑了，不小心从喉咙里发出一个“啊”，惹得神仙姐姐转头发现了我。
“上校，发现一只活的”她回头喊道，“是否也处理了？”
原来他是个上校。
我睁着大眼睛，望着上校朝我走来，着急得想解释，却只发出了一串难听的低吼。
神仙姐姐见状，立马警惕地举起枪。
于是我更着急了，连带着手脚比划起来。
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。
谁知神仙姐姐直接上前就要阻拦：“上校小心，它似乎还很凶猛。”
凶猛？我？
正当我以为我终于要平稳起身的时候，两脚又是一拌，直接摔到了上校跟前。
我有点尴尬，飞速瞄了他一眼，又赶紧垂下头。
“上校！太近了。”
上校直接抬了抬手，示意无妨：“它好像没有要攻击的意思。”
“小许，一起过来把它带回去，可能对基地研究有突破作用。”上校看着我，朝远处的黑小子说道。
04
我坐上了他们的车，但又不算坐。
准确来说，我被五花大绑在后备箱里躺着。
其实也还不错，反正也想找个地儿睡觉了。
隐约间，耳朵里传来三人的声音。
“我说，真的没事吗？这片区的丧尸都经过几级进化，攻击性太强了。我们路途遥远，路上可别出什么岔子。”
“有上校在，能有什么事儿，这片区不是也被咱们清理干净了。”
“可派出这么多人，现在也就剩我们三个了......还好燕子你没事，赵哥还等着你回去呢。婚礼是不是已经定了？”
“行了，都休息吧。”
意识里，最后上校平静的声音结束了热闹的讨论。
05
再次睁眼，已经是白天了。
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，我想伸伸懒腰，手脚无法动弹。
“啊——”我尝试着交唤了一声。
毫无动静。
闷热感愈发强烈，甚至有种要窒息的错觉。
拜托，没人教过他们不能把小孩子单独锁在车里吗？
我用力踢着四壁，希望能有人回应。
砰——
砰——
两声巨响，只见车窗玻璃被印上了两个血印，鲜血从顺着玻璃流下。
我瞪大了眼，立马停了动作。
砰——
又是一声巨响，一张熟悉的脸贴了上来。
神仙姐姐？
不对，她怎么脸上都是血......
“燕子！燕子！你停下！”那个黑小子的声音隐约传来。
不一会儿，只见黑小子和上校二人赶来，握着枪，死死盯着这边。
神仙姐姐听闻，回过头一愣，转身猛扑了过去。
再然后，便是一声干净的枪响，以及重重的倒地声。
沉默。
我慢慢爬起身，朝窗外看去，只见二人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尸体，都没有动作。
“走吧，这片地不安全。”上校拍了拍黑小子的肩，先出声了。
06
车行驶的路上，我默默啃着上校随手丢来的一根火腿肠。
可能是因为我快把他们搜集来的零食看穿了，便随手丢给了我。
这男人不错，有爱心。
而且又帅。
我心里暗暗想着，觉得这生活也挺不错的，至少比一个人的时候好多了。
想着又啃了一大口，顺带着舔了舔有点发黑的手指头。
“好吃吗？”前面突然传来上校的声音。
昂？
“哈”，上校微微勾了嘴角，“忘了你不会说话。”
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上校笑。
被我发现了。
不过，真的挺好看的。
07
夜幕降临，我们找了个废气的车库停了车。
大家一一下车，我则是被那个黑小子拖了下来。
查明周围情况后，大家便点起一小堆篝火。
似乎从神仙姐姐死后，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。
我知道她死了，大家很伤心，其实我也挺伤心的，姐姐好像要结婚了？那天她一定会比现在还要漂亮一百倍。
可惜我看不到了。
低沉的氛围持续了一天，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，日子总要过下去。
于是我开始想着法子逗大家开心。
我开始挪动着身体，把身旁的火腿肠剥开，递给了黑小子。
谁知黑小子白了我一眼，直接起身：“上校，我先去门口放哨。”，话音未落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我撇了撇嘴，又害羞地将火腿肠递给了上校。
上校并没有什么犹豫地接了过去。
“其实......小许他人不坏”他突然轻声说道，“只是丧尸夺走了他太多。”
“他脸上的疤，是有一次为了救燕子，留下的。除了这，他身上看不见的伤痕还有很多。”
上校顿了顿，又接了一句：“但是论伤痕，你也有很多。”
他的视线落在了我脖子上缺了一块的烂肉上，紧接着又移到我所剩不多的手指上。
似乎有些于心不忍，不一会儿便转过了头。
我用手拍了拍上校的手背，表示不要紧。
其实，当时的很多感受我也记不清了，丧尸可能记性不太好吧。
上校冷冽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情绪，一闪而过。
我疑惑地看着他，很想问个究竟。
上校叹了口气，突然问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看样子，你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，不过女孩子的年龄我总猜不准。”
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，急忙环顾四周，最后抓起上校的手，在他手心写下“小莹”。
08
要问我对上校是什么看法，那自然别有看法。
上校平日里话实在很少，只偶尔回应几句，或是下达几个字冷冰冰的命令，总是很淡漠的样子。
但是，他又总是做出些出乎意料的暖心事。
作为一只独来独往数年的丧尸，已经是受宠若惊了。
那么我也要对上校更加好。
于是，我小跑着找来车上的毯子，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上校身上。
自己也顺势躺下，两只手拖着脑袋，认真看着他。
丧尸的记忆不好，更要努力，把把他的样子印在脑子里。
上校也看着我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良久的对视后，上校轻叹了口气，摸了摸我的脑袋，转身睡了。
09
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。
他们对我的束缚也越来越少了。
从城市到乡村，走过了许多地方。
黑小子和上校晚上一般轮流放哨，留下一个人和我待在一起。
当然，无聊的时候，三人也会打打斗地主。
但是，我们始终没有再碰上一只陌生丧尸。
听他们说，日子已经快过了两个月了。
基地就快到了。
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，是不是也走了那么久。
路途中，我也听说了很多他们了解到的消息。
比方说，这片地方确实怪得很。
丧尸级别高，但清缴时往往方圆几百里都遇不到一只丧尸。
不过每次遇到，都是成群的。
还有神仙姐姐尸变的事，她其实并未被咬，是突然自己尸变的。
这些问题他们讨论过很多次，但始终讨论不出结果来。
只是觉得，越快离开越好。
10
“小莹？”这天上校突然叫住我。
他深邃的眼睛沉沉的，眉头也微微皱着。
抬头看了看小许的方向，这才对我说道：“小许最近有些不对劲......”
上校的声音刻意放低了，低着头靠的很近。
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。
我悄悄朝黑小子在的远处看去，的确，他已经来来回回踱步很久了。
但是，再怎么不对劲，也没我不对劲呀。
我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上校。
用手指指自己，再用手指指黑小子，摇了摇头。
“算了，只是小心点。”
上校只留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，便继续研究行进路线去了。
而我，则坐在一边，静静地观察他。
上校每次思考问题都会很认真，偶尔皱皱眉，会带着头稍稍往右边歪一点，有种别样的可爱。
有时候无聊极了，我就会数他歪了几次头。
等他思考完毕，我就跑过去在他手心写下这个数字，像个神秘代码。
每次看到上校脸上疑惑的表情，我就自己偷着乐。
写字我已经忘了很多了，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不得了的乐趣。
后来，上校也会突然在我手心写下一个数字。
我始终猜不透是什么意思。
上校也学会捉弄人了。
真是气死人。
不，会气到诈尸。
11
不知过了多久，上校终于起身。
我一个箭步冲过去，和往常一样，抓起上校的手就要写。
谁知刚伸出手指头正要写，上校突然抓住了我的手。
不只抓住，还把我的手摊开，仔仔细细地瞧，上校指尖的温热从我发黑的皮肤传来，酥酥痒痒的。
霎时间，竟觉得有些脸红。
“小莹，你的手指......在生长......”上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小心思。
我惊讶地看向我的手，的确，之前缺的几只手指，似乎都长了一截。
而刚刚，我是快速冲向上校的？
我恍惚地动了动我的腿，好像它，还挺灵活的。
上校由看了看我脖子上的咬痕，道：“之前的烂肉也恢复了一些，应该很快就会愈合了。”
我兴奋起来，甚至嗷嗷叫了几声，原地蹦跶着。
我真的很希望能以人类的样子认识上校。
那样就漂亮多了。
毕竟上校这样好看的一个人，和脏兮兮的丧尸站在一起，像什么话。
正高兴时，黑小子回来了。
“上校，附近好像有丧尸活动，要不要清理掉？毕竟，我们任务就是清理丧尸。”
“嗯”，上校沉思着，“汇报下具体情况。”
“这次只有落单的几只，在不远处的超市里，可能是在搜寻食物。我摸过去查看过，周围无尸群活动，解决难度不大。”黑小子认真答道。
“行，那小莹留下看家吧。”上校说着，转头看了看我，直接去车里拿上了枪。
随后他似乎又在思索什么，解下了手腕的手表，并把地图留下了。
“走。”一声令下，二人朝超市方向走去。
12
黑小子曾经和我说过，上校对部下都很好。
虽然有时候严厉些，但温柔时又很温柔，不露声色的那种。
再加上上校出色的能力，便一路晋升。
虽说如此，基地里眼红的人也很多。
于是乎，各种流言蜚语出现了。
上校是哪个军官的亲戚啦，上校野心大要夺权啦，千奇百怪。
好像因为这，上校便被派到了这片最危险的区域。
为此，黑小子非常为上校不平。
其实熟悉他的部下都知道，上校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学习军事理论，哪有功夫搞这些。
现在，他们二人出发了。
小许哥，你可要好好保护上校呀。
我心理默念着，灰蒙蒙的天空却让我怎么也放不下心。
熟悉的场景，似乎在哪里见过。
天空低沉沉的，在许久没有人类活动的地方，怎会有雾霾？
远处，二人的身影有些模糊了。
小许哥似乎踉跄了一下，不知是被什么绊了。
我久久凝视着这一幕。
“小许最近有些不对劲......”
上校的话又浮现在我耳边。
小许哥放哨时的来回踱步，还有好几次的拿不稳东西、记不清走过的路线。
这一幕幕，被我忽视的，上校也许早就默默观察了。
我还曾暗暗嘲笑小许哥，怎么比我还马虎。
但现在，我可真是笑不出来了。
抓了抓脑袋，环顾自周，我们真是一贫如洗，想再找把枪都没有。
虽然不知道枪究竟如何用，但也是我能想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了。
着急的心愈演愈烈，额头甚至冒出了几滴微弱的汗珠。
我下意识抬手擦了擦，湿腻的触感，使我愣住了。
是的，好久没出过汗了。
似乎以前，连上校手上的温度也感觉不到的。
那么我现在，是什么呢？
丧尸吗？还是人类？
如果，我是丧尸，是不是就不需要枪了......
我握了握拳，长长地吐了口气，打定了主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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