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见到他,是在我大婚的那天。
帝都摄政王大婚,举国同庆,人人都很开心,我也是一样。
“渺渺,今日你呀,就正式成了摄政王妃,鲤鱼跃龙门了,以后可要好好伺候摄政王,知道吗?”
丽妃在我身后笑得花枝招展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嫁人呢。
我并不搭理她,而是顺从的低下头,一旁的侍女替我盖上红盖头。
“准备的如何了?”
父皇从门外进来的时候,丽妃笑得嘴都要咧开,见了他立刻端庄起来。
“陛下········。”那矫揉造作的嗓音,真叫我想吐。
但父皇并不看她,而是大步上前来:“渺渺,委屈你了,今日大婚朕给了你超过嫡公主的规制,这样去了摄政王府,他们也不敢怠慢你的。”
我缓缓点头,道:“父皇准备的尽善尽美,女儿没什么委屈的。”
“好啊好,朕就知道,这所有孩子里面,只有你最孝顺。”
他拉着我的手,浑浊的眼珠里聚满了鳄鱼的眼泪,真有意思。
我在盖头下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,将手抽了回来。
“吉时已到,请新娘。”
我叫闫渺渺,燕国地位最低的公主。
说起来很没面子,我的生母不过是个地位低贱的伶人,在父皇喝醉之后被宠幸,便有了我。
因为是皇家血脉,虽然父皇不喜,却还是留了下来。
我长在深宫之中,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,却过的比宫女都不如。
至于为什么能够嫁给摄政王,我也觉得可笑。
“如今叶然把持朝政,过些日子怕是要危及皇室,所以朕要给他赐婚,你们谁去?”
周围所有的公主都低下了头,我却站了起来:“父皇,我去。”
其余人眼神震惊又怜悯,却都松了口气。
因为那摄政王心狠手辣,杀人如麻,谁嫁过去谁倒霉。
更何况,现在皇室岌岌可危,如果不能跟摄政王搞好关系,这荣华富贵很可能就瞬间坍塌。
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,但我的决定从无更改。
如果一个人这一辈子只能像麻雀一样被困在深宫之中,那有多可悲?
我不想窝囊一辈子,所以即便会死,我也要出去。
“公主出阁。”周围礼部的官员大喊一声。
十里红妆,凤冠霞帔,我从皇宫出嫁,一路上热闹非凡。
周围都是凑热闹的百姓,我悄悄掀开花轿的帘子,看见外面的景色。
即便吵闹,没有秩序,依旧是我见过这辈子最为绚烂的色彩。
“真好看。”
不过·········很可能就看最后一眼。
“落轿。”
身旁的女官将我搀扶出去,盖头下我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。
一身红袍,身材修长,想来就是摄政王了。
我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,外人怕他,是因为怕死,我不怕他,因为我不怕死。
“走吧。”
他接过红绸的另一端,我跟在他身后。
一拜天地
二拜高堂
夫妻对拜
“礼成!”
我直起身来,还没有从嫁人的恍惚之中回过神来。
“送王妃去房里歇息。”摄政王在旁边嘱咐。
他的嗓音略显沙哑,但很有力量,我有些好奇。
“王妃这边请。”
坐到床上之后一阵喜婆走进来,朝我扔红枣花生,完事儿才退出去。
感觉周围静悄悄的,我才将盖头撩起来。
桌子上有许多精致的点心,我咽了咽口水,取了一块来吃。
我从前的日子过得不好,被宫人欺负了我会打回去,但后来断了伙食,我只能低头认输。
自从我说我要嫁给摄政王之后,不仅好吃好喝伺候着,还有新衣服穿,我觉得很不错。
等了不知道多久,我都快睡着了,门才被打开。
咯吱一声,一道高大的身影有些踉跄地进了屋。
我连忙正经危坐,将盖头拉了下来。
“夫人。”
他挑飞了我的盖头,弯下腰来。
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,和那些人咬牙切齿的描述里不同,摄政王长相极其俊美,我没见过几个男人,但我觉得他长得很好。
“妾身见过摄政王。”我低声说了一句。
叶然却笑了起来:“何必如此拘谨,从今往后,你就是我的王妃了。”
我虽然不明白他娶到我这种空有虚名的公主有什么高兴的,但还是松了口气。
蝼蚁尚且偷生,能多活几日,也是好的。
他替我亲手摘了发冠,吻了我的唇。
“渺渺,我终于娶到你。”
何来终于?
我疑惑的抬头想问他,却被他的吻夺去了呼吸。
那一夜,他抱着我低低呢喃,语气之间满是欢喜。
他缠的我喘不过气来,但却又让我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。
自那以后,我跟他相安无事,过起了日子。
“渺渺,今日西域进贡了一批好酒,我叫人给你拿过来尝尝鲜。”
我趴在假山上钓鱼,一边回头问:“可是我不会喝酒啊。”
“无妨,尝一口总是可以的。”
他坐到我身边,替我理了理头发:“不累吗?”
“我不累啊,我以前玩不了这些,现在也没事儿干,正好可以放松一下。”
叶然眼神有些暗淡,半饷忽然笑起来:“从前你缺过的东西,我会一一给你补回来的。”
“王爷,用不着的,我有你就足够了。”
他对我很好,我要什么他给我什么,见我喜欢钓鱼,他还特意将后院开辟出一个池子来。
外界有人传说我是个狐狸精,迷的摄政王无心朝政。
但他只是摄政王,即便不去管朝政又有什么不好呢?
况且,父皇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?
“傻瓜,我总觉得不够,我想给你·······很多很多。”
他的语气低沉,眼神又那般悲伤,我心里有些难过,于是起身捧住他的脸:“没关系的呀,我真的很满意了,没什么不好。”
“嗯,我知道你向来没有野心。”他将我搂进怀里,姿态珍惜又温柔。
他对我太好了,以至于府里的下人颇有微词。
“我还以为这什么公主高贵的很,没想到也就这样,一点儿规矩都没有,真是丢皇家的脸。”
听见她们的议论,我躲在廊子后面听的津津有味。
我是没规矩,毕竟没人教,但我从来不背后诋毁人家,因为我知道那不对。
“喂,你是在说我吗?”我听了一会儿走出去,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那人呆住了,立刻跪地求饶:“王妃息怒,奴婢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哦·······你确实不是故意的,你说的也是实话,但是我呢,偏偏不爱听。”
我弯下腰啪啪给了她两耳光:“长记性了吗?”
“王妃,王妃息怒,奴婢再也不敢了。”
我见她吓得不轻,才收回手:“以后再叫我听见,你就可以滚蛋了。”
虽然我不受人待见,但不意味着我会逆来顺受。
后宫那个地方,我要是不稍微硬气一点儿,早就死了,还能活到现在?
我早忘了这事儿,晚间吃饭的时候叶然还专门问起来着。
“没那么大惊小怪的,我又不是没听过这些。”
但是他脸色却沉了下来,捏住我的脸颊说:“我说了,我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。”
我叹了口气:“那你想干嘛呀。”
“人已经赶走了,就算是杀鸡儆猴,让他们自己心里有数。”
我低低笑起来,扑进他怀里撒娇:“阿然,你真好。”
“我对你好是应该的,这世上只有你值得我对你好。”他说话有时候叫人听不懂,但我并没有打算深究。
过了不知道几个月,我那个鳄鱼老爹派人来看我。
“王妃安好,陛下想您了,特意叫我们来看看您呢。”
我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纳凉:“哦,还有别的事儿吗?”
见我左手捏着葡萄,右手拿着酒杯,嬷嬷应该是有些愣神。
“呃,倒也没有别的事儿,就是看看您。”
“看完了就回去吧。”我挥挥手,觉得他们很无聊。
“王妃啊,其实这次来,还有些事情,是陛下要跟您说的。”
也许是我过的看起来太滋润,这老东西想给我找点儿事干。
“啧,说吧。”
嬷嬷看看周围伺候的下人,神色略显犹豫。
我很是上道的将她们都打发了:“这都没人了,你说吧。”
“是这样的王妃,陛下说这些日子摄政王党羽已经后退了不少,想必您在其中出了不少力,所以陛下说等他将摄政王除掉了,就接您回宫,到那时您还是尊贵无双的公主。”
我在躺椅上懒洋洋的睁开眼睛,笑道:“好啊,那你跟父皇复命去吧,就说我同意了。”
“您同意就好,这个给您,专门对付他的。”
她将一个香囊塞进我怀里,然后急匆匆地走了。
我翻了个白眼儿:“呸!”
狗东西当我傻吗?
我嫁给叶然好歹过的不错,为什么要打破现在的宁静?
再说了,他说要我做回公主,那个受尽欺辱,并且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懦弱公主吗?
真是可笑!
我扔了那荷包,然后重新躺下去悠哉游哉地睡觉。
叶然这几日并不忙,他今日回来听说父皇派人来看我,神色有些奇怪。
“陛下叫人来看你,说了什么吗?”
我捏着下巴,眼珠赚了一圈才道:“他说了呀,他说让我对你好点儿,然后你就能在朝政上稍微放松些,阿然,他们好像都觉得我是狐狸精。”
叶然轻笑一声,捏捏我的脸蛋:“那是他们眼瞎,用不着在意,皇朝回天乏术,陛下那样对待你,我不会轻易让他好过的。”
后退几步,也不过是为了不将他逼得太狠。
“真的呀,我从前其实也觉得父皇很好,但后来觉得有他没他其实根本没有区别。”
叶然心疼的将我搂入怀中,吻了吻我的发:“没关系,从今往后,有我疼你,其余人都可以不在乎。”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将脸埋进他的怀里,眼睛却红透了。
这世上没人对我这样好,唯一对我这样好过的人,早已死去。
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么人嫌狗憎的过去了,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,还能遇见叶然。
这真是老天给我最大的赏赐。
那一晚,叶然在床榻上格外霸道。
他炽热的胸膛几乎将我烫伤,在那样暧昧的气氛里,我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。
一个早已死去,却在我心里留下无数回忆的人。
·········
又是几个月过去,随着叶然步步紧逼,朝堂局势风云变幻。
他一手遮天,让这燕国的天子名存实亡。
我每日里除了招猫逗狗就是出去四处玩。
因为快到元宵节,帝都十分热闹,我带着我的丫鬟便出了门。
“王妃,这里人多眼杂,恐怕不安全吧。”
我觉得有些茫然:“这有什么不安全的,大庭广众之下,他们能做什么?”
见我一脸的不理解,红玉无奈的叹了口气,不说话了。
我笑嘻嘻的拉着她,但花灯前停下脚步。
“看这个,真好看,我想要。”
红玉给我掏钱,并且将东西拿了过来。
谁料她刚一回头就发现我不见了。
后来我才知道,她四处寻我未果,于是赶忙回了府去找叶然。
与此同时,我已经被人带到了一处破庙里。
“放开吧。”
一个人将我头上的麻袋取走,我才迷迷糊糊看着面前几个人。
“闫渺渺,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!”
我身上软的没力气,爬都爬不起来,他这么说我,我也没有反驳。
“你说,今日我将你带走,叶然会不会来救你呢?”
面前的男子一身月白锦缎,身量显得有点儿眼熟。
“你是谁,你究竟想干什么,我告诉你他肯定会来救我的,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。”
那人哈哈大笑起来,将我吊在了破庙的房梁上。
“看来你很有信心,那咱们就等着瞧好了。”
我脑袋昏沉,瞪了他一眼就陷入了黑暗。
“你一个人来,我就让你看看她,怎么样?”
“少得寸进尺,闫浅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。”
“你敢杀我的话,现在就来啊!”
我是被一阵声音吵醒的,破庙外面围了不知道多少人。
“好啊,我来。”
“王爷不可,太危险了。”
但是叶然却摆手,孤身走了进来。
闫浅跟在他身后,冷笑一声:“没想到外界传闻摄政王夫妇举案齐眉,居然是真的。”
“你管的真多。”
叶然不理他,径直上前要解开我手腕上的绳子。
但他一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一群穿着黑衣服的杀手。
“摄政王殿下,你不会以为我毫无准备吧?”
“杀了他!”
我疲惫的抬起头来,看见叶然跟那群人打了起来。
手腕被吊了太久,疼的厉害,就连肩膀也一阵一阵撕裂般的疼,我觉得再吊下去就要脱臼了。
“渺渺!”
叶然踹飞一个杀手,扑了过来。
他一把扯断了房梁上的绳子,将我推了出去。
“小心!”
我大喊一声,叶然身后尖锐的长刀正对着他的心口。
但下一刻,他偏身一躲,袖子里一柄软剑弹了出来,血迹四溅!
这场面实在有点儿血腥,我翻了个白眼儿就要晕过去。
但却被冲进来的一群人硬生生给叫醒了。
“王妃,我们先走!”
一个侍卫将我抬起来,打碎窗户跳了出去。
“王爷呢,他怎么办?”
“您放心吧,王爷武功高强,那群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。”
我虽然担心,却一动不能动。
身上迷药的劲儿没过,说一句话都觉得累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周围才逐渐亮起来。
“渺渺,你醒了?”
我刷地睁开眼睛,看见叶然那张俊俏凌厉的脸。
“王爷,你没事儿吧?”
他立刻将我按住:“放心,我没事儿的,倒是你受了些伤。”
我觉得手腕疼的厉害,抬手一看,手腕上一圈触目的淤青。
“对不起,我没有保护好你,害得你受伤。”他看起来有些挫败,我却摇摇头。
“和你有什么关系啊,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
叶然趴在我床边,拉着我的手:“我希望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,渺渺,我一定会做到的。”
但我却觉得很不理解,我现在什么都有,不需要更多。
“可是,这样你会很累啊。”
“没关系,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。”
他眉眼之间的倔强叫我觉得心惊,他为什么要这样决绝?
头一次,我产生了想要问他的想法,但却又懦弱的不敢开口。
如果知道了他对我好背后所谓的那些理由,我还能心安理得待在他身边吗?
或许他喜欢的别人,想要弥补的也是别人,恰好此刻我出现了,于是他将这些爱恨强加在我的身上。
这么一想,我居然不敢再问他。
“好吧。”
我拍拍他的后背,闭上了眼睛。
就这样吧,问不问也没有任何意义,倒不如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。
这件事情发生之后,二皇子闫浅被处死。
朝中除了陛下无人敢开口。
我知道闫浅,从前在宫里,他经常将我当作玩物一般逗弄。
死了就死了,反正我才不在乎。
过了几日,陛下忽然叫我进宫。
我看了看身旁的叶然,问道:“去不去?”
“想去就去,不想去就不去。”
如今陛下屡屡受挫,怕是已经癫狂了。
我思忖片刻,道:“我去看他一眼吧,或许很快,就见不到了。”
叶然将我拥入怀中,轻轻拍着我的背:“没关系的,没有他们,你还有我啊,不要怕。”
他必然是要颠覆皇室,让这群人堕入深渊的,但此刻我没有丝毫阻拦的欲望。
这样腐败的皇室,这样懦弱无能的帝王,再做下去受苦的只是普通百姓。
于是我跟叶然一道进宫。
他在我身边,我才觉得安心。
“参见陛下。”
父皇坐在龙椅上看着我,对叶然说:“摄政王先行退下吧,朕跟渺渺有些话要说。”
“陛下,这些日子渺渺身子不适,我还是陪在她身边比较好。”
这话让父皇脸色有些难看,但他最后也没多说什么。
“渺渺啊,朕这些日子你也想你了,怎么都不进宫来请安?”
我解释道:“父皇,宫中皇子皇女众多,渺渺自认没有多少本事,无法哄您开心。”
“只要你来,朕就很高兴了,用不着多做什么。”
他说的倒是很好听,我略微扯着嘴笑了笑,不回答。
“对了,你母妃离开也有好多年了,朕打算追封她,你说封个什么才好?”
我还没有开口,身旁的叶然已经答话了:“陛下,臣以为圣孝仁皇后比较合适。”
但如今皇后还没死,这么追封其他人,岂不是在打她的脸?
我连忙拉住他,摇摇头:“王爷,算了吧。”
“为何,我觉得陛下说的不错啊。”
叶然从来不想这些事情办起来有多难,因为他总是力排众议,将这些事情办妥。
“可是··········。”
“没有可是,渺渺,你难道不想你母亲配享太庙吗?”
我沉默了,我的母亲那般低微的身份,进了太庙肯定为人所诟病。
但是叶然却丝毫不在乎。
“既然如此,那朕就写一道旨意,渺渺,来给朕研磨。”
他这么说我没法拒绝,只能起身过去。
“父皇,不然还是别追封了吧,这般大张旗鼓,似乎不太好。”
他笑了笑,说道:“这有什么不好,她生了你这个女儿,受封是应该的。”
这话打的我措手不及,什么时候这人还改了性子?
我一边研磨,一边思索。
“你似乎没读过书,怎么研磨还挺不错?”
我手里一顿,尴尬笑了一声:“不过是雕虫小技。”
但下一刻,亮光一闪。
父皇忽然从案下抽出匕首,将我扯进了他怀里。
“渺渺!”叶然腾的站起来,脸色阴沉。
他恐怕也没有想到,父皇会闹这么一出吧。
“叶然,想要她死的话,你大可以再进一步!”
我仰着头不敢动,脖子间冰凉的匕首让我身子僵硬。
“你想要什么,我都给你,别伤害她!”
父皇狞笑起来:“你现在没有谈判的资格!”
“去,宣阁臣,让他们来大殿觐见,将兵符交出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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