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在族中宴席上,高声宣布他与表妹有了身孕。
还配上一句: “诸位族亲,恭贺我将为赵家添丁。”
随后便撒下一把喜钱。
堂下众人纷纷道贺,笑语盈盈。
我强忍着心痛,捡了几文铜钱,留下一句。
“恭喜夫君喜得贵子。”
便起身离席,让出正室之位。
我方才离席,夫君赵恒的怒喝便传来。
“沈氏,倩儿为我开枝散叶有何不妥?你这无子之人,难道要让赵家断了香火不成?”
我默默放下手中铜钱,看着手中那张太医开具的病症单子,不禁叹息。
“赵恒执意要那畸形之子,我也拦不住。”
1
看着窗外落日余晖,我轻抚平坦的小腹。
喃喃自语:“对不住了,孩儿,娘亲不能留你了。”
原本打算今晚备下一桌酒菜,告诉赵恒这个好消息。
如今看来,已是不必。
他已有了程氏与他们的孩子。
不需我腹中骨肉了。
成亲后,赵恒被查出有遗传之症,若要生子必是畸形。
我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,选择独自承担。
三年来,我顶着族中催生的压力,四处求医问药。
只为能给赵恒生个健康的孩子。
我瞒着他走遍各地名医,终于在上月经太医调理,得以怀上一个健康的胎儿。
完成了他想为人父的心愿。
如今看来,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空。
赵恒一夜未归。
我在堂中独坐到天明。
鸡鸣时分,传来一阵推门声响。
赵恒醉醺醺地立在门前。
见我独坐堂中,他走来跪在我面前,将头埋在我的膝上。
语气中带着讨好: “夫人,我实在想要一个孩子,倩儿愿意为我生育,这是我们的福分啊。”
“我已与她说定,她为侧室,你为正室,互不干扰,该给夫人的一样不少,我们还如从前一般。”
听他自说自话,描绘着三人的美好前程,我只觉胸口堵着一块巨石,双目酸涩难忍。
好一个正室侧室之说。
莫不是当自己是王侯将相,还要三妻四妾不成?
“不必如此麻烦,妾身告退便是。”
我淡淡开口,心如止水。
本以为离他而去会痛彻心扉,真到此时,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。
赵恒听闻此言,霍然起身,怒目而视: “沈氏,你究竟要如何?我方才应付完族中长辈,已是疲惫不堪,还要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你。”
“当初是你执意要嫁我,说愿为我做任何事,说不介意我与倩儿的旧情。”
“我给你正室之位,给你一个家,如今你连我的骨肉都容不下?我本可瞒你,却因信你而坦白相告,你真是令我失望至极!”
赵恒将所有不满一并倾倒而出,倒像是我的过错了。
他却忘了,我为他背井离乡,远嫁千里。
更忘了当初在我爹娘面前是如何发誓只爱我一人。
最后他丢下一句:“你自己好生思量,我去倩儿处歇息。”
大门砰然关上,门后悬挂的一对喜字被震落在地,碎作一地。
如这几年的情意,终究成空。
我对他的深情,在他眼中竟成了他纳妾的由头。
既如此,这委屈求全的日子,我也是受够了。
2
天刚亮,我便去寻了稳婆。
虽这个孩子是我千辛万苦才求来的,但他的父亲连他娘都不爱,又怎会爱他?
与其日后受人白眼,不如趁早寻个良人。
我在门外等候拿药时,恰巧撞见赵恒与程倩倩。
赵恒正小心翼翼搀扶着程倩倩下石阶,活似个伺候主子的老奴。
一见我便厉声质问:“沈氏,你竟敢跟踪于我!”
当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药方之时,眼底闪过一丝喜色:“难道,你也有孕了?”
我并未理会,只将目光落在程倩倩高高隆起的腹部。
程倩倩挑衅地挺了挺肚子。
小鸟依人般靠在赵恒肩上,娇声道:“郎君,说什么呢,姐姐定是来求子的,也想似我这般怀上身孕呢!”
“咯咯咯”程倩倩掩嘴轻笑。
赵恒将信将疑,狐疑地看着我:“当真?”
我冷哼一声,满脸不屑:“是啊,有孕就该常来看大夫,仔细诊治,免得生出个畸形怪胎!”
程倩倩被气得面红耳赤,跺脚不已。
赵恒正欲开口。
稳婆唤道: “沈氏,该当诊治了。”
赵恒呆呆看着门前的牌匾,又看看稳婆。
堕胎房。
一把将欲进门的我拽出。
怒吼道:“你是来打胎?要打掉我们的骨肉?”
不等我开口,程倩倩紧抱赵恒手臂,幸灾乐祸道: “郎君,你已两月未曾与她同房,哪来的你们的骨肉?”
赵恒抓着我手臂的力道愈发加重,我的胳膊似要断裂般疼痛。
“贱妇!”赵恒将我甩开,我一个踉跄撞在廊柱上。
“哎呀,姐姐,原以为你是不能生育,原来是不愿给郎君生子啊!”
“可怜郎君白白耽误这几年光阴,若非如此,孩子都该去书堂了。”
程倩倩语带讥讽。
“野种,就该丢去喂狗。”程倩倩忽变了脸色,面目狰狞。
赵恒听罢更是怒不可遏,不待我解释。
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。
砰,一拳击在我腹部。
小腹顿时剧痛难忍,冷汗涔涔。
“说,是谁的野种?”赵恒双目赤红,宛如恶鬼。
我咬牙挤出两字:“是,你...”
“贱妇,死到临头还想着你的奸夫。”赵恒将我摔在地上,铁靴不断踩踏我的腹部。
我发出阵阵哀嚎:“是你的孩子!”
可赵恒已不信我,铁靴踢在我腰间,踩在我腹上。
我的腰似被铡刀生生斩断,痛彻心扉。
裙裾已被鲜血浸透。
呼吸都变得艰难。
忽见一道光芒刺入眼帘,远处一个婴孩对我喊道:“娘亲,孩儿去也,来世再见!”
随后渐行渐远。
3
我醒来时,爹娘已在榻前。
见到爹娘的那一刻,我再也忍不住了。
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。
“爹,娘,孩儿好疼。”
娘亲眼眶红肿,紧握着我的手。
“好孩子,爹娘来了,再无人敢欺你了。”
爹站在一旁,双手颤抖,老泪纵横。
在医馆养了七日有余,爹娘一直守在我身边,而赵恒却从未露面。
他一直陪着程倩倩,每日都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喜乐传来。
出医馆时,状纸已拟好,只待休书一封。
回到府中,程倩倩正倚在软榻上品茶,赵恒跪在她身前一口一口喂着果脯。
真是恩爱非常,好不快活!
一见我进门,赵恒脸色顿时阴沉:“你还有脸回来?”
我不发一言,径直走过去将休书扔在案几上。
“签了吧!”
程倩倩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,拿起休书细看。
“什么?你要休了赵郎!”程倩倩一脸震惊。
赵恒霍然起身,一把夺过休书,翻看几眼。
啪的一声摔在桌上。
“你怀了野种,还要休我?你当我是死人不成?”
“野种?我腹中是野种,那她腹中又是什么?”我泪眼婆娑,指着软榻上的程倩倩。
“贱人,你也配与她相提并论?”
赵恒恼羞成怒,扬手欲打。
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,却落在了赵恒脸上。
赵恒愣在当场。
“爹,爹。”
“哼,打我女儿,你好大的胆子!”爹爹昔年从军,不怒自威。
赵恒挺直身子,强作镇定道: “是,是沈氏,她,她怀了野种,休书也该我休了她!”
“只要她接纳倩儿母子,我可既往不咎,还让她抚养这个孩子。”
“就是,姐姐与野男私通,还怀上野种,偷偷去堕胎被我们撞见。”
“况且,她明明能生,却一直拖着不肯为郎君生子,害得郎君差点断了香火。”
程倩倩面露不悦,却仍附和赵恒之言,梗着脖子与我爹对峙。
“你算什么东西,这里有你说话的份?”被我爹一瞪,程倩倩顿时缩了脖子,躲在赵恒身后,再不敢露面。
“是沈氏怀了野种,有错在先,我打掉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“我决不能让她玷污了赵家门楣。”
赵恒的狡辩令我作呕。
赵家还有什么门楣?
当他在族中宴席上公然宣布纳妾之事时,赵家的门楣早已被他踩在脚下。
既然要和离,我也无需再与他纠缠。
我不理会他的怒火,将休书扔在案几上,转身欲走。
赵恒一把拉住我,将休书撕得粉碎:“我不怪你怀野种,也不怪你用休书侮辱我,我还让你抚养倩儿的孩子,为你我已退让至此,你还要如何?非要闹得家破人亡你才甘心?”
见过无耻的,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,我直接给了他一记耳光。
“休书三日内你必须签字,否则我让你和她的事情破事闹得人尽皆知。”
我鄙夷地看了眼一旁装可怜的程倩倩,甩开赵恒的手。
“三日后我来收府邸。”
推门而出。
身后传来赵恒的咆哮与砸碎物件的声响:“休了我,你莫要后悔,我绝不会再娶你!”
后悔?我只悔为他虚度了五年青春!
三日转瞬即逝,赵恒仍未签字。
待我去收府邸时,未进门便闻阵阵欢声笑语。
“我自幼就看好这两个孩子,情投意合。”
“可不是么,若非他们自作主张另结姻缘,我还真想亲上加亲呢!”
“如今也好,这孩子身上流着两家的血,也算是一点补偿了。”
府中,赵恒的爹娘与程倩倩的爹娘正坐在堂前畅谈,一派和乐融融。
我径直入内,堂内顿时寂静,公婆脸上笑容瞬间消失,阴沉着脸。
赵恒忙起身赔笑道: “爹娘,曼儿,今日请了双方父母来,想把事情说个明白。”
说着将我们迎进堂内,安排在客座。
赵恒举起酒杯: “夫人,爹娘,我向你们赔罪。”
程倩倩也端起酒杯,挺着大肚子艰难起身:“姐姐,叔叔婶婶,我也要向你们赔个不是...”
“你无错,不必赔罪。”程倩倩话未说完便被赵恒按下。
赵恒一饮而尽: “是我未能照顾好曼曼的心情,对不住,我今后定当加倍待她。”
“倩儿是我赵家的恩人,她愿为我家留后,我不能辜负她,望你们能接纳她。”
我爹娘脸色铁青,指着赵恒,气得浑身发抖,说不出话来。
我紧握爹娘的手,稍作安抚。
“好,我接受你们的赔罪。”
我环视众人,露出一抹笑意:“不过这府邸我已卖与他人,今日便要交接。”
一个群佩戴大刀的大汉簇拥着一个老汉,走了进来。
程倩倩一家见到此人,俱是面露惊恐之色。
4
那汉子一进门便给了程倩倩一记耳光。
“贱婢!这几月躲着不见我,原来是给这小白脸怀上了身孕!拿我的银子养野种,你是活腻了!”
程倩倩直接瘫倒在地,硕大的肚子撞在椅角上。
赵恒与其父母欲上前搀扶,却被张员外带来的家丁死死按住。
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员外拽着程倩倩的发髻往外拖。
满脸焦急却无可奈何。
程倩倩父母呆立原地,不敢上前。
谁人不知,在这江城张员外不是寻常人敢得罪的。
张员外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家破人亡。
程倩倩父母正是靠着女儿勾引张员外,在其手下讨口饭吃,这才混得风生水起。
程倩倩被拖上门外的马车,众人紧随其后。
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几个郎中,立在张员外面前。
“把她腹中野种给我剖出来!”张员外一声令下,几人迅速钻入马车。
赵恒母亲一听要剖出她的长孙,立时急红了眼,嘶喊着扑向马车。
“别动我的长孙!”
“谁敢动我长孙,我要他的命!”
赵恒母亲只能徒劳咆哮。
刺啦一声,车帘放下。
“啊......”
车内传来程倩倩的惨叫。
听这声音怕是连麻药也未用,生生剖开腹部。
马车内充斥着程倩倩撕心裂肺的哀嚎,鲜血顺着车门缝滴落在地。
“员外,取出来了。”一个郎中手捧着血淋淋的婴孩走出。
张员外撇嘴,郎中将婴孩递给赵恒。
“啊!”赵恒一见婴孩,吓得扔在地上。
果然,程倩倩所生正是赵恒骨肉,一个八足怪胎。
婴孩躺在地上,张口无声,八足乱蹬。
赵恒父母急切地挤到前面要看他们的长孙。
还未近前,就被婴孩满身的腿脚吓得连连后退。
一边退一边喊: “妖怪啊,妖怪啊。”
郎中将婴孩包起递给程倩倩父母。
虽极不情愿,但在张员外的威压下,只得接过。
程倩倩被张员外带走了。
临行前张员外特意对我爹说: “老将军,今后在江城谁敢欺负你们,就是与我张彪过不去!”
说罢环视众人,眼神警告,众人低头不敢直视。
赵恒更是如泄了气的皮球,耷拉着头杵在那里。
张员外走后,程倩倩父母立即翻脸,将婴孩塞给赵恒。
指着赵恒一家破口大骂: “一家子畜生,生出这等怪物。”
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,遇上你们这家丧门星,我女儿若有闪失,定与你们不死不休!”
这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,方才还说要亲上加亲,转眼就恶语相向。
果真是一路货色,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。
最后,二人骂骂咧咧而去。
赵恒一家看着这个八足的婴孩,脸色难看至极。
显然不信这就是他们期盼已久的长子。
我不禁冷笑: “恭喜你,为人父了。”
随即将赵恒的病症诊书塞到他手中。
“莫要怀疑,这就是你的骨肉,你的好基因只能生出这等怪物!”
“哈哈哈。”
痛快!
这些时日堵在胸口的一口浊气终于吐出来了。
赵恒看过诊书,朝我咆哮如狂:“沈氏,你又是什么好东西,怀了野种,贱妇!”
“淫/妇,人尽可夫的贱货!”
赵恒怒极口出秽言,这污言秽语远远都能闻到腐臭。
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到现在还以为我怀的是野种。
那我就让他死心!
我从袖中取出太医院的诊书扔给他:“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,谁是野种!”
赵恒翻看诊书,脸色青一阵白一阵。
我朗声笑道: “我花了三年为你寻一颗尚可的种子,却被你一拳打掉,看来你注定要靠怪物传宗接代了!”
“好生养大他吧,说不定还能给你生个十六足的孙子来。”
说罢,我头也不回地离去。
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