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坐在审讯室,神情呆滞的看着手腕上银光闪闪的手铐。
“说吧,为什么要杀人?“
面前的警察一脸严肃,眼神犀利。
我张了张口,却什么都说不出。
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?
为什么?
三天前。
“噗!”
我吐出嘴里的药片,舌头上全是苦意。
“什么味道?这根本不是我平时吃的药片!”
我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,猛地灌下一口水,想要冲淡苦意。
看着药瓶上的标签,我的眼神阴沉下来。
因为缺钙,每天我都要吃钙片。
平时的钙片,外面都有一层糖衣,内里才是味苦的。
自己平时的习惯,是先把钙片在嘴里嚼一下,再用开水冲服的。
药瓶没有错,但是药片却不是钙片。
有人把药换了。
“林林,怎么了?“
在厨房做饭的母亲探出头来,看着我,神情有些莫名的紧张。
“没事,妈妈,呛了一下。”
我隐藏起自己的情绪,对她笑笑。
“小心一点嘛。”
母亲似乎松了口气。
我不动声色地打开药瓶,又倒出一粒药来。
母亲还站在厨房门口,只是盯着我,不动。
我闻到什么东西焦糊的味道。
我缓缓将药片放在舌尖,然后将水一饮而尽。
将水杯放在桌上,再抬起头来看,母亲已经不在厨房门口了。
我露出一丝苦笑,将压在舌下的药片吐出来,扔在盆栽里。
这些天来,我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。
平时喝水的纯净桶里,有着不明白色沉淀物残留。
甚至有一次,我看到过母亲在粥里放白色粉末。
看来,母亲又犯病了。
我有些无奈。
在我母亲这个家族,有遗传性的精神分裂症。
我至今还记着当时母亲发病时的样子。
披头散发,双目赤红,拿着刀,叫嚣着要杀死父亲。
母亲家族的遗传性精神分裂症的病发是有规律的,只会在二十岁左右发作一次,只要平安度过这次病发,一般就不会再有问题。
但是,也不排除会再次发病的可能性,更年期就是一个危险时期。
母亲在两个月前,过了五十二岁的生日。
她已经到这个年纪了。
虽然只是个猜想,但是我还是决定去向小姨求助。
“林林,你今天下午,是不是就要回学校了?”
母亲坐在对面,看着我。
我戳了戳碗里焦黑的肉丸,点了点头。
“怎么了?”
她似乎看出我有些不对劲,有些担忧地问。
“没事,只是马上开学了,你一个人在家,有些不放心你。”
我勉强扯出笑容。
“有啥不放心的,家离学校这么近,随时能回来啊。”
“嗯。”
我应了一声,无心再多说,将肉丸子塞进嘴里。
大学马上开学了,要是母亲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病,该怎么办?
小姨住的不远,过两天去拜托她一下吧。
这样想着,我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一些。
下午,我在宿舍放下行李,用抹布擦积满灰尘的桌子。
“哐当”一声。
我往宿舍门口看去。
是我唯一的舍友,李明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,正常四人间的宿舍就住了我们两个人。
“呦,来得这么早啊。“
他向我打了个招呼。
一个假期过去,李明还是老样子,只不过之前的黄毛不见了,变成了一头紫毛,脚上也蹬着一双新的AG球鞋,看上去就价格不菲。
我朝他点点头,没有说话。
李明这个人,平时放荡不羁,也有些不务正业,大学的课程几乎没有去过,天天窝在宿舍打游戏。
据说他上这个大学,也不是通过正经途径进来的。
期末考试的时候,他就坐我后面,让我帮他作弊。
我不想答应来着,但无奈他有势力,面对强权,我不得不屈服,就偷偷带进去手机,给他发答案。
然后,我们被校方抓住了。
本来是要进行严格处分的,但是不知道李明用了什么手段,严厉的惩罚,只变成了一次小小的记过和全校通报,好好表现了几个星期,校方就把记过抹除了。
老实说,当时作弊被抓住,我万念俱灰,十分绝望。
这个大学,我努力了很久才考上,万一被开除,我这辈子就完了!
虽然李明有方法解决这个问题来,但是,我一点都不感激他。相反,我对这种特权厌恶极了。
要不是他,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。
“去食堂吗?”
李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“走吧。”
我们经过学校的人工湖,那里围观了很多人。
“那里怎么了?”
李明看向人工湖的周边的人群,随意地开口问道。
我瞟了一眼,摇了摇头。
李明都不知道,我怎么会知道?
“走,看看去。万一有人跳湖呢。”
李明的语气里满是兴奋。
我知道他一向好凑热闹,现在也拦不住他,索性随了他去。
“哎,兄弟,里面发生什么事儿了啊?”
人太多,硬挤也挤不过去,李明停下了脚步,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一个男生,问道。
我踮起脚,往里面看了一眼,却什么也没看到。
“听说刚才有人跳湖了。”
那个男生回头看我们一眼,说道。
我心里一紧,真的有人跳湖了!
之前学校就发生过这档子事,一年前,说是一个女生,为情所困,想不开,就跳下去了。
人也没抢救过来,还没到医院就一命呜呼了。
随后,学校为了保护学生安全,就在湖边设了围栏。
李明看上去也很惊讶,看了我一眼,然后往里面挤得更厉害了。
牵涉到人命,我不想再掺和这件事,从人群里退了出来,继续往食堂走。
突然,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。
我转过头,发现是我的女朋友方倩。
“倩倩。”
我笑了。
我本来想收拾完宿舍就去见她的,想不到她自己出现了。
一个假期没见,我真想她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方倩打量了我一眼,有点奇怪地问我。
“今天开学啊。”
我边回答,边伸出手牵住她,但是觉得还不能缓解思念,就将她紧紧搂进怀里。
她身上的玫瑰香气沁人心脾,让我心神荡漾。
倩倩换了香水啊,虽然不像之前那个清纯,但是我很喜欢。
她从我的怀里退出来。
“你……寒假过得还好吗?”
不知为何,问出这句话的方倩,眼神有些飘忽。
想起母亲最近的异常,我的笑容隐没下来。
“不知道怎么说,总之,你还是不要问了。”
方倩听了我的话,懂事地没再提我家里的事。
“那你还是和李明单独住吗?”
不知为何,方倩的语气有点慌张。
“是啊。”
话音刚落,方倩就松开了我的手。
“王学林!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,李明不是个好人!我不是让你申请换宿舍了吗?”
方倩生气了,她冲我大喊。
“倩倩,我知道你不喜欢李明。但是没有具体的原因导员是不同意换宿舍的。”
我软下声音来,细声细语地哄她。
方倩长得漂亮,是我们系的系花,当初李明可是死缠烂打地追求她。
我知道,方倩成为我的女朋友之前,一直在遭受着李明的骚扰。
“我真的不想让你和李明再有半点瓜葛。”
方倩的语气里带了点哀求。
“倩倩,我会离他远一点的。”
看她这个样子,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疼。
“他会影响你的。实在不行,我们可以出去租房子住。”
她满怀希冀地看着我。
虽然我不太理解她有些过激的反应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我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,因为旁边了路过的人已经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了。
情侣在路上吵架,总归不好。
“那我过两天去找房子。”
见我答应,她又露出了笑容,说道。
我在心底叹了口气。
在学校租房子,是一笔不小的开销,我们两个都是学生,哪来的这么多钱?
现在答应她只是权宜之计,还是过几天再告诉她没必要租房子吧。
“那,我先去报道了。晚上我给你打电话。”
方倩冲我挥挥手,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。
可能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了,一个物件从她的口袋里掉出来。
方倩毫无察觉。
真是个小傻瓜。
我轻笑着,上前几步将那个东西拾起来。
好像是一个钥匙扣,上面还有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是两个小女孩,都穿着粉粉嫩嫩的连衣裙,长得几乎一模一样,像是双胞胎。
这时小时候的倩倩吗?
真可爱。
不过,旁边那个是谁?她的姐妹吗?
怎么从还没听说过倩倩还有一个姐妹?
等我抬起头,倩倩的背影已经消失了。
算了,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吧。
这么想着,我将钥匙扣收进口袋。
“嘿!王学林,怎么一转眼功夫人就不见了?害我找了好久!”
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出现了,李明向我走来,满脸怒气。
“你不是去看热闹了吗,就没等你……跳湖的那个人怎么样了?”
我虽然不喜欢他,但是也不想招惹他,只能转移了话题。
“哦,那人啊。没死,被救护车拉走了,没啥意思。”
李明一脸无趣。
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,也不想多说话。
等吃完饭回到宿舍,正好碰到了对面宿舍的谭森。
我脸色不自觉地一僵。
谭森,是方倩的前男友。
“李哥,好久不见啊。”
谭森面无表情的瞟了我一眼,转头就向李明热情地打招呼,油腻的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。
我一阵恶心。
这种货色,也不知道之前方倩是怎么看上他的。
“嗬,谭森啊,晚上一起打游戏啊?”
看见谭森,李明冲他微微着点了点头。
“好啊,李哥。”
两个人开始涛涛不绝地大谈游戏。
我不玩游戏,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,等得有些不耐烦了,就自己先进了宿舍门。
“他还是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吗?”
关门前,我似乎听见谭森在向李明打听什么人,不过与我没有关系,也没有兴趣偷听。
周末,我回了一趟家,母亲已经做好饭等着我了。
“怎么样?住校还适应吗?”
母亲递给我一碗汤。
“还行,就是收拾宿舍有点累。”
“和你的舍友,相处的还好吗?”
母亲突然提起了李明。
“还行吧。”
我敷衍一句,低头喝了一口汤,有股淡淡的苦味。
与之前药瓶里不知名的药片味道很像。
我不动声色放下汤碗,不打算再喝了。
母亲又下药了。
抬起头,我发现母亲一动不动地盯着我,神情有些恍惚,筷子上的菜掉在桌子上都没发现。
我不禁皱起眉头。
“妈?”
我微微加重了语气。
“啊?吃饭吃饭。”
她仿佛如梦初醒,似乎是想掩饰什么似的给我夹了一个鸡腿放在碗里。
我只好装作没发现母亲异常的样子,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。
下午,从家里出来,我提着一袋水果,走进小姨住着的老旧小区。
这个居民区年代比较久远了,墙上的斑驳透露着沧桑感。
隔音也做得不好,走在楼道里,甚至能听到隐隐约约吵架的声音。
我一直走到小姨家门口,才发现吵架声竟然是从小姨家传来的。
听声音,是小姨和她的儿子程晨语。
吵架的声音很大,我在门外甚至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现在敲门时间不太合适,我还是等他们吵完架再进去吧。
虽然我不想偷听,但是他们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传进我的耳朵里。
“小宇,你让妈妈省点心!今年就要高考了,就让表哥辅导辅导你不行吗?!”
“辅导?你让我去找那个精神病?你不害怕,我害怕!“
听到这里,我迷惑了。
他们口中的“表哥”,应该就是……我吧?
好像也只有我了。
但是,精神病什么意思?
“小宇,你大姨一直照看着他呢,也一直在喂他吃药。他不会犯病的。”
药?什么药?
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心里浮现出来。
难道……
“不行!不要再说了!”
表弟的声音越来越近了。
他在往门这边走。
意识到这点,我赶紧往楼上跑去,站在楼梯拐角处。他看不见我。
我刚刚站定,小姨家的门就被打开,然后又被重重关上。
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小,直到听不见。
我站在原地,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维。
程晨语说我有病。可是我知道我没有病。他为什么要这样说?
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,甚至为了拒绝我的辅导不惜说我有神经病。
可是小姨为什么不反驳他。我有没有病难道小姨不知道吗?
她为什么不替我反驳他?!
我不想再找小姨,我开始讨厌她了。
我宁愿自己应对可能会发病的母亲。
我跑回了家。
进了家门,母亲却不在。
我鬼使神差地进了她的房间,开始搜刮抽屉。
在床头抽屉的最角落,静静躺着一个药瓶。
我如遭雷击,放缓了动作,去拿这个药瓶。
药瓶上的字清清楚楚的告诉我,它是戊烯比妥。
瓶子里的药只剩下半瓶。
这是母亲在吃的吧?一定是母亲!
但是我想到了母亲暗地里给我吃的药粒与粉末。我打开药瓶,看到了熟悉的药粒。
我猛地将药瓶掷出去,药粒被撒了一地。
药瓶砸到了墙上,又咕噜咕噜滚到我的面前。
仿佛在嘲笑我有病。
母亲为什么要给我吃这种东西?
她为什么要害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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