哗啦——
一盆洗菜水从高处泼下,夏卉打了个哆嗦,从头湿到脚。
几片碎菜叶混着凉水和汗一起流进嘴里,又咸又苦。
阳光刺眼得很,她抬手遮了遮,才看清二楼那个泼她的黑影。
一个高颧骨吊眼白的大妈指着她骂。
“哟,这不好着呢吗?中暑?我看你是中邪!”
“呆站着干什么!一盆水不够你凉快的?”
夏卉恍惚闻到阵阵麦子脱壳的甜香味,筒子楼上的骂声不断,引得她一阵耳鸣。
头晕目眩间只明白了一件事。
她穿书了。
景区大巴翻下悬崖之前,她在看一本《冷面军官夜夜宠,病弱美人一胎三宝》的年代文。
没多久就天旋地转不知后事。
现在,她是男主魏司南早死的同名炮灰原配,吃够魏家的苦,却享不到他的福。
魏家两个儿子,老大魏司南在部队,老二魏志北顶了老魏面粉厂的工作,老两口跟着老二住。
夏卉模样好,身体弱,和魏家老两口挑儿媳妇的喜好样样反着来。
婆婆徐英花喜欢听话好生养的,她偏时不时就要出毛病,生了三胞胎后更是弱得风吹就倒。
两人结婚后不久魏司南回了部队,她留在老家大病小病不断没少花钱吃药,婆婆心疼钱全是不满。
除了明里暗里受气,每月魏司南的津贴也全在婆婆手里,只能等着婆婆给她分口粮养孩子。
可魏司南这个妈偏心他弟弟,给她的口粮连大人都不够吃,更何况孩子。
这么一来,身体养得好才怪,不说她,那三胞胎三岁半了养得像两岁,豆芽菜似的。
夏卉回过神,眼下她就在才看过的场景中,原书女主来要这个月的口粮。
为了讨好婆婆,她一来就拼命干活,端着又大又沉的满盆子衣服被单下来洗晾,可惜身子太过虚弱,顶着大太阳中暑了。
书里这回非但要不到口粮,还因徐英花不信她真中暑了,愣是拖成了热射病死了。
夏卉眉头紧锁,心情跌到了谷底。
这要命的开局。
脚边一大盆等着晾的东西,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。
这么大的塑料盆,衣服装不满加了床被单,连魏志北的内裤老太婆都硬塞了五条在里头,不是专门欺负人么!
听着徐英花的骂声一路下来,夏卉转身抄起旁边菜圃不知谁家的淋粪勺,在沤肥桶里搅三搅,泼了一瓢到洗衣盆里。
屎人配屎盆,过他们的屎日子去吧!
泼了衣服她还不解气,目测了楼梯口和台阶的距离角度,快速把沤肥桶和长柄淋粪勺挪了个位置。
徐英花眼比天高骂骂咧咧地下来,根本不看路,哦哟一声,被淋粪勺绊了个趔趄,右脚踏进了粪桶里。
一楼的吴婶买菜回来赶紧冲过来扶了把。
“小心!要是摔了老骨头可受不了,我说你也真是的,小卉人挺好,你少说两句吧,小卉,来扶你妈一把。”
徐英花右脚整个踩进了桶里,臭气熏天,溅出的粪水在大太阳底下蒸发,味道更冲,吴婶刚扶上就后悔了,捏着鼻子着急脱手。
夏卉也嫌臭,屏住呼吸扶着额头就假装要晕,吴婶忙丢开徐英花改来扶她。
“小卉?中暑了?”
说着把夏卉扶回了自家。
“吴婶,我不要紧,有没有凉白开,我喝一杯就好。”
她声音带颤,坐在沙发里规规矩矩的,看着就乖。
跟粪桶粪勺绝对没关系。
吴婶放好了菜,赶紧给她端了水来。
“你婆婆也真是的,这么大太阳能不中暑吗,快涂点风油精,缓一缓。”
吴婶热心,还拿来女儿的旧衣裳借给她换,大风扇扭到最大呼呼地吹着。
身上干爽,又喝了水擦了风油精,夏卉拿着干毛巾抿头发,暑气一点点压了下去。
“吴婶,谢谢您。衣裳我回去洗干净再送回来。”
“你这孩子,这么客气做什么,衣裳是阿芬的旧衣裳,你留着穿吧。”
吴婶看着夏卉原本的破烂衣裳,欲言又止,“小卉,听说司南当营长了啊?恭喜啊,你和孩子们要享福了。”
“我听说司南那个发小,就供销社的小周,他妹子也去了安城文工团呢,前几天他还托老魏给他妹子说媒……”
吴婶神神秘秘的,看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,好心提醒道。
“司南在部队这么多年不回来,现在又升了营长,你可别大意了。对了,司南来信了,在你婆婆那儿,这事儿你知道不——”
话没说完,楼道里又传来徐英花骂人的声音。
“磨磨蹭蹭,吃肉喝汤的时候不见少了半筷子,干点活儿就要死要活!”
“当年我就是怀着他哥俩的时候,也照样洗衣下田、伺候一大家子……”
徐英花换好衣服又下来骂人,吴婶很快闭了嘴,只不停给夏卉使眼色。
夏卉不知道什么小周,但信的事她在书里看过。
几天前,家里收到魏司南从部队里寄回来的信。
信里说申请了让她和三个孩子去随军,还附了给她买好的火车票。
怕她和孩子随军后再拿不到大儿子的津贴,徐英花一收到信就藏了起来,还骗魏司南说是她和孩子不愿意去。
然后在今天,她“病死”,这件事就被徐英花两头瞒了过去。
魏司南丧妻独身了不到两年,就经部队领导介绍另娶了。
夏卉想到这些剧情,暗攥得拳头都发白了,胸中又涩又闷。
炮灰的命就不是命了么!
她兀自不好受,脑子里灵光一闪,随军不就是摆脱黑心老太婆、拿回津贴、逆改书命的好时机吗?
她不怕事,但耗费青春留在这和老太婆斗迟早干出乳腺结节,不划算啊!
她要走,军婚离不了就去随军。
夏卉站起来,和吴婶打了个招呼,才出吴家门就被徐英花堵在了走廊里。
“家里缺你吃喝了?上别家讨水喝你是要饭的?还不回去洗衣服!”
“看看,衣服都洗不干净,这么大一块泥印子,要用多少洗衣粉哟!”
徐英花换了身衣服还是有味,大塑料盆怼过来更是一股子臭气。
夏卉压住塑料盆边,连推带拐把她拱进楼梯死角,啪叽把塑料盆扣在老太婆头上。
“谁的衣服谁洗,心疼洗衣粉,用唾沫星子洗呗,反正你多得用不完。”
“你——”
徐英花见了鬼一样,逆来顺受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夏卉今天疯了吗?
“哎唷——等司南回来,有你的‘好日子’过!娶个瘟神进门,我就不信还撵不走了!”
徐英花捂着磕出大包的额头,气得跺脚。
夏卉收拾了老太婆,匆匆忙忙往外走,赶火车前还要把那三个豆芽菜接到身边。
不然要出大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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