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卉带着三胞胎一进屋,里外都已经打扫过,收拾得很干净。
外面的房间放了张铁架子的上下铺,里面的房间摆着大木板床,配一张木桌摆在窗下。
再一张吃饭的桌子四张椅子,一个木衣柜,就没有别的了。
没有厨房,做饭的地方是公用的,厕所也是。
她环顾四壁,虽然东西少,但窗外绿树阴阴,隔着墙隐隐听见营里操练的口号声,朝气勃勃的,挺好。
夏卉在床底下找到洗脸盆,出去打了盆水回来,挨个给孩子们擦脸擦手。
他们仨从上火车开始就兴奋了一路,这会儿到了地方困劲上来,收拾行李的功夫就睡倒一片。
朝朝不挑地方,睡在了地板上,城城规矩爬上铁架子床,筱雨在大木床上,脸搁在豆腐块上趴着睡,口水在被面上画了幅地图。
夏卉把干脆把城城朝朝也抱进房间里去,三个孩子摆成排睡,地上凉,城城睡架子床她也怕他滚落下来。
刚摆好兄妹三个,就有人敲门。
透过窗户,看见是个齐耳短发的大姐。
“来了!”
夏卉打开门,大姐把臂弯里的篮子一伸一塞,给了她就往里进。
“你是魏营长家属吧?前几天就听说你们要来,今天总算是到了。”
“魏营长说你身子弱,灰尘大了经不住,托我们找幅窗帘子,哎唷,孩子们睡了呀——”
大姐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,回头看见夏卉懵站着,呵呵乐介绍自己,“我就住你隔壁,喊我廖嫂就行,窗帘在篮子里,晚上等魏营长回来给你挂啊。”
廖嫂风风火火的,“我后头炉灶上还煮着粥呢,回了回了,你好好休息。”
“哦,对了,孩子们睡了你去卫生所拿点黄连素呗,我和你一样搁远了来的,刚到那会儿不习惯,给我造的哟!”
“放心去吧,咱这地方丢不了孩子,醒了我给你看着。”
廖嫂来得突然走得更快,屋里一下安静下来,夏卉什么话都没插上说,光笑了,揉揉发酸的的脸颊,看孩子们睡得沉,和廖嫂说了声托她看孩子们,轻轻关上门出去了。
筱雨下火车的时候就不时揉肚子,刚才也有些不舒服抱着被子睡的,廖嫂提醒她了,该去卫生所拿些药备着,不然晚上要是闹肚子,上哪儿找药。
夏卉不熟悉地方,问着路经过一处办公室,看见五六个男兵趴在窗台上偷看。
“文工团的姑娘就是好看!”
“那当然,前阵子市文工团下去挑人选上来的,几百个里挑一个,能不好看?”
“魏营长怎光给人倒水不给人倒茶,我们连长那儿有茶叶,我去拿!”
“营长的妹妹,那肯定像营长,俊!让我看看。”
魏营长三个字毫无征兆跳进了夏卉耳朵里。
魏司南?
他哪来的妹妹,就魏志北一个窝囊弟弟。
夏卉不由得停住脚步,那个要去拿茶叶的跑太快,险些撞了上来,刹住脚后一呆。
“同志,你也文工团的?来找谁?”
“我不是,我经过……”
魏司南开窗撵人,夏卉抬眼,目光正和他对上。
魏司南的办公室里。
夏卉是知道报社要来找魏司南补拍照片的,但真看见廖闵敏在这儿,还是有些膈应,怎么走哪儿都看见她呢。
她看着廖闵敏,廖闵敏也看着她,她手里的相机已经换了一部,衣服也换成了鹅黄色的确良长裙配着小皮鞋,明媚又俏丽。
魏司南给夏卉倒了杯温水,送到她手里,隔开了她的视线。
“怎么不好好休息?”
“黄连素?你不舒服吗?”
他眉眼间皱着,要找个人帮夏卉跑腿,一旁的周佳慧忙从随身的布包里掏了个袋子出来。
“我这儿有,司南哥不用麻烦了,给嫂子拿回去应急。”
周佳慧把袋子递给魏司南,夏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,周佳慧好像才看到她一样,笑得纯真,“这药是我刚来安城的时候在文工团领的,开了后来没用上,嫂子别嫌弃。”
夏卉笑笑,正要说谢谢,周佳慧又道。
“对了,嫂子到了安城,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吗?徐姨和魏叔……”
“电话我会打,没事了就回去,文工团白天不需要练功吗?”
魏司南突然打断,开始撵人。
夏卉看向办公室里的漂亮姑娘,这个周佳慧也是宁县人?听起来跟魏司南家里人还挺熟。
周佳慧朝魏司南吐了吐舌头,“知道了,司南哥你真啰嗦。”
她听话地拿上自己的布袋子,经过沙发见廖闵敏还坐着不动,把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,“廖记者,照片也补拍完了,一起走吧,司南哥有事呢。”
廖闵敏不情不愿被拖着离开了魏司南办公室。
夏卉拿了药也要出去。
魏司南叫住她。
“每个月寄回家的津贴,妈给你多少?”
津贴……
夏卉心头一咯噔。
“别紧张,我只是问问。是不是不够花?夏俊最近都在忙些什么。”
魏司南每问一个问题,夏卉脑子里都在拉响警报,徐英花还真告状告到部队来了?
看样子,老太婆肯定没少说她坏话。
她戒备地看着魏司南,幸亏账本她装在行李中带了来,底气足足的。
“不够花?魏司南,小宝们瘦成什么样了你没看到?这是不够花吗?”
她都没得花!
魏司南突然被怼,有些愕然。
在火车上她就叫过他魏营长,刚才又直呼他的名字,他是发现了,夏卉每次不痛快就会也不让人痛快。
提到家里,她更像张拉满的弓,弦绷得紧紧的。
这种过度的防备,不用问他就知道在宁县她过得很难。
家里闹起来,不是她的问题。
魏司南起身,换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,试图稳定她的情绪。
“喝点温水,放了罗汉果的,有点甜味。”
夏卉已经起了势,被罗汉果水有点甜打断,不上不下的更难受。
“你要查账,我有账本。”
她霍地站起来,想回去拿账本,突然想到身上的确有他一百几十块钱,对视的时候气势又弱了两分。
“我没拿他们那份,你要是不愿意,回去还你。”
魏司南和缓气氛没成功,反而把人惹毛,看着夏卉满眼屈愤,他咳了咳把人拉着坐下。
极不习惯地放缓了语调,声音听着温和许多,“我没说你不对,钱寄回去本就是给你和孩子用的,还给我是什么话。”
“听夏俊说你身体不好,过两天休息好了带你去安城医院看看,做个检查。”
“家里的事我会处理,你安心在这里把身体养好。”
夏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。
面前高大刚强的男人很冷静,连架也不吵,看她不喝水,还给罗汉果里加了点茉莉花。
“信寄回去你不回,我以为你不想来安城,也交代夏俊要陪你去县人民医院看看。”
“信?什么信,还有关夏俊什么事……”
夏卉从没有收到过魏司南的信,他的信从来只寄给他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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