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
沈静姝一早便起来,将柜顶的方糖盒子拿了下来。
挑挑拣拣,拿出了一张二十元的纸钞。
这二十元,是她攒的回家的车票钱。
盖上盒子时,她犹豫了。
看着手掌的纸钞——二十元,她要攒两个月!
可一想到昨天在医院里,蒋伯封那淬了毒的眼睛,她没有犹豫,果断盖上了盒子放了上去。
这二十元必须还回去,她不能再和蒋伯封有任何的牵扯。
聪聪最近越来越懂事,都已经会自己去上学了。
育红班的孩子都是工厂子弟,难免会挖苦两句,但聪聪从来不听,任由他们说去。
沈静姝去厂子去的早,她径直去了办公楼,走了上去。
蒋伯封的办公室没有关门,她敲了敲没有人应答。
推开门,她径直走向办公桌,把放了二十元的信封放在桌子上便转身离去。
厂子早晨并没有什么人,所以倒也不怕别人看见。
送完钱,沈静姝只觉得一身轻,径直走向车间。
昨天没有上班,只怕要被扣工资。
今天早点来,争取多做几件,用绩效来抵扣被扣除的工资。
坐在缝纫机前,沈静姝脚踩踏板,手指拨动手边的滑轮,缝纫机的声音咯噔作响,她也投入了工作之中。
声音回荡在空荡的车间里,沈静姝做的卖力。
她没有别的想法,只想要快些攒点钱。
两个小时后,车间的女工这才陆陆续续进来。
“昨天不来上班,今天在这儿装什么。”
“就是,还指望着能用绩效抵扣工资,太天真了!”
“她无辜矿工,到时候没有评先资格的是我们!她一个地主老财家的女儿她怕什么!倒霉的不还是我们?”
“她爹剥削我们爹娘,她现在又来耽误我们,一家子的扫把星!”
整天的流言蜚语,对于沈静姝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。
如今听到也只当做耳边风。
“喂!你装什么清高,因为你,我们的评先资格没有了知不知道!”一个女工气不过,直接走了上来,一把推在了沈静姝的肩头。
沈静姝身子猛地向后一靠。
嘶……
缝纫机的针头扎进了指缝里,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。
她下意识的收回手,鲜血早已滴落下来。
“装什么?不就是不小心扎了一下吗,咱们这个车间里,谁没有被扎过?就你矫情?受不了,有本事去求你那个地主老财的爹啊!”
女工双手叉腰,居高临下冷冷盯着沈静姝。
沈静姝懒得理会,只是看着被扎破的指尖。
好在只是破了个皮,倒也不影响后面的工作。
“对不起,昨天我被……”沈静姝耐着性子站起身来,垂眸面相女工,便要解释昨天的事情。
“行了行了,别说那么多了,又在找理由!今天做不够三百件,你就别回家!”女工懒得听沈静姝说话,只是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。
三百件!
沈静姝一天累死累活只能最多只能做一百八十件。
这可是足足多出了一倍!
众人得意的目光看向沈静姝。
目光能杀人,在这一刻,沈静姝体会的真真切切。
彼时,车间组长慢慢走了过来,看着围在一起的众人,又看了看一旁委屈的沈静姝,登时明白了什么情况。
她也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,拍了拍手道:“行了行了,开始工作!”
在工厂里,公平是属于除了沈静姝以外的其他人。
沈静姝坐了下来,抬眸看着天花板。
耳边缝纫机的声音已经在响个不停,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火车路过轨道的声音。
她最后一次坐火车,就是回城时。
那次的火车,开往的不是好日子,而是深渊。
“想什么呢!赶紧干活!不然扣你工资!”巡视的组长瞧了瞧沈静姝的缝纫机,不耐烦地批评道。
沈静姝思绪回笼,低头干活。
三百件,加班总能完成的。
她长舒一口气,麻木的像是个机械,重复着做一样的动作。
咔哒!
缝纫机突然停止了转动。
沈静姝一个不小心,手指伸了出去。
针不偏不倚扎进了她的指尖,她动弹不得。
“嘶……”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,她急得眼角挂了两滴眼泪……
这怎么办?缝纫机应该是卡住了,只是……这手却动不了了!
沈静姝忍着疼痛,挥了挥手希望不远处巡视的组长能够看到。
组长冷冷向这边瞥了一眼,却又不耐烦的瞥了出去。
她向来不愿意理会沈静姝,尤其是在这个时候。
为了避免接触,组长干脆回到了机子前,开始了自己的工作。
“张姐,张姐!”沈静姝没了招,侧目看向身边的同事。
因为疼痛声音也颤抖着。
只是机器声音太大,隔壁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。
血水瞬间渗了出来,染红了布料。
沈静姝咬紧牙关,一只手抓着滚轮,随后紧闭双眼,用尽全身力气拼命一扳!
咯噔!
一声巨响,缝纫机彻底卡住了。
沈静姝将手抽了回来,手指的血水早已将布料染红大片。
彼时,组长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:“沈静姝!你又在搞什么鬼!还能不能干了!不能干滚蛋!”
像往常一样,依旧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。
沈静姝强忍着疼痛,咬紧牙关:“组长,机子好像坏了……”
她一只手握着手腕,强忍着不颤抖。
“你还把机子弄坏了,沈静姝,你要死啊!”组长满心不满,破口大骂,高高举起手边的布料,不分青红皂白便重重打在了沈静姝的身上。
疼痛让沈静姝说不出话来,她有口难辩。
撑着身子站起身来,她目光中带着央求:“让我去包扎一下吧,今晚我一定能把三百件全都做好……”
“加班?你加班用的难道不是集体的电费?从前你就是个剥削人的人,现在还是个我行我素的大小姐,沈静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不会拖后腿!”
组长叉腰怒骂着,口水喷了沈静姝一脸。
她深深闭上眼睛,长叹一口气。
一时间,她竟然萌生出了一种念头——是不是撞死在这儿,就好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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