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语气生硬,目光扫过屋子,好几天没打扫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碗筷还泡在外面的公共水房里。
眉头皱得更紧,“还有,管好你儿子,别让他再跑到厂里添乱!这次是运气好,下次呢?厂里不是托儿所!”
沈静姝摸了摸聪聪的小脑袋,心里酸涩难言。
聪聪跑去厂里,是因为担心她,是那些人在欺负她!可在蒋伯封眼里,只是“添乱”?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咙的哽咽,声音冷了下来。
“蒋厂长放心,我儿子以后绝不会再去‘高攀’您的地方。”
“厂里的补助我收下,但是这些吃的,您拿回去,我受不起。”
“你!”蒋伯封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脸色发青。
他看着沈静姝苍白却倔强的脸,看着她眼底深藏的疲惫和伤痛,那句更难听的话在舌尖滚了滚,最终还是咽了回去。
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,丢下一句:“随你便!好好养着,别死在我厂里,晦气!”
说完,转身大步离开,门被他甩得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沈静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。她死死咬住嘴唇,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他来看她,却只是为了羞辱她吗?
那些补品,是怜悯?还是施舍?
抑或是……对他未婚妻所作所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?
聪聪被关门声吓得一抖,扑到妈妈身边。
小手慌乱地擦着她的眼泪:“妈妈不哭,蒋叔叔坏!聪聪讨厌他!”
沈静姝紧紧抱住儿子,仿佛这是她唯一浮木。
蒋伯封带来的压抑还未散去,傍晚时分,门外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。
“静姝!静姝!开门!是我,墨白!”
沈静姝一愣,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和难以置信。
江墨白?他怎么会回来?
聪聪已经跑过去开了门。
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,穿着破旧但干净的蓝灰色工装,提着一个旅行袋,额头上都是汗。
他面容清俊,带着书卷气,此刻却写满了焦急和担忧。
“厂里给我打了电话过来,说你受伤了,怎么样,伤到哪里,我看看严不严重。”
行李箱直接扔在一边,小心翼翼地捧起沈静姝受伤的手,看着那厚厚的纱布,心疼得眉头紧锁。
“你不是不小心的人,是不是那些人又……”
江墨白死死咬着唇。
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愤怒涌上心头。
沈静姝忙道:“打了几天针,已经好多了,没事了。”
“你看你,急急忙忙跑回来,你那边工作怎么说?”
江墨白重重吐出一口浊气。
“我不干了!”
“不干了?因为什么?他们为难你了吗?”
江墨白显然不愿谈这件事,他握住沈静姝没受伤的那只手,轻轻道:“静姝,对不起,是我没照顾好你们。”
“这次回来,我不走了!管他什么调动,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和聪聪!蒋伯封他……他欺人太甚!”
晚上沈静姝问了好久才知道,原来江墨白这次调去做了建筑开发调研。
他根本没做过这个。
这时节,他吃住都在工地里。
白天什么脏活累活全都要干不说,晚上还得跟着设计师看图纸。
这也罢了,可问题是,出差这一个月来,厂里扣发了他的工资,说是要等他回来才能结清。
没过多久,江墨白就身无分文,全靠几个工友救济。
再一听说沈静姝受了伤,连最后一点工作的劲头都没了。
江墨白疲惫不堪地靠在椅子上,声音沙哑:
“工地的活计,我咬着牙也能扛。可厂里扣着工资不发,我连给你买药的钱都凑不出来。静姝,我……”
他深深低下头,肩膀微微耸动,那是被现实压垮的无力感,更是对自己“无能”的愤怒与羞愧。
沈静姝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酸楚难当。
一只手轻轻覆在江墨白紧握的拳头上,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因劳作而粗糙的皮肤。
“墨白,别这么说。” 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:“当初多亏了你,否则我跟聪聪根本活不下来。”
“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,这次,是我拖累你了。”
“不是拖累!” 江墨白猛地抬头,眼眶发红,“静姝,我们是一家人!是我没用,护不住你们,才让那个蒋伯封……”
“如果真是因为他,那倒还好办了。”
声音低低的,江墨白没听清,问了句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沈静姝微笑道:“这个月辛苦你了,瘦了这么多。”
“还没吃饭吧?我去给你热饭。”
“别,我去,你歇着,当心碰了手。”
一夜无话。
第二天一早,沈静姝说是去打吊瓶,实际上转头去了纺织厂。
将受伤的手小心地藏在袖子里,深吸一口气,径直走向蒋伯封的办公室。
刚走到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白玉珠娇嗔的声音。
“伯封哥,你看这个料子好不好?我想做件旗袍,下个月我爸爸生日穿……”
“你看着办就行。” 蒋伯封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沈静姝定了定神,敲了敲门。
“进来。”
沈静姝推门进去,白玉珠正贴着蒋伯封撒娇,见是她,狠狠地剜了她一眼,示威似的挽着蒋伯封的胳膊。
蒋伯封直接抽开手,却也没看沈静姝,只低头看着生产表。
“什么事?”
沈静姝张了张嘴,还没等说话,白玉珠忽然道:“这不是江家嫂子么,手好了?”
“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,跑这儿干什么呀?”
眼中的得意和厌恶之色毫不掩饰。
沈静姝一看就明白了。
这位手眼通天的大小姐一定暗地里调查了自己,而且调查的清清楚楚。
既然如此,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。
“蒋厂长,我是为江墨白同志的事来的。”
“江墨白?” 蒋伯封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,像淬了冰的针,“他?我记得他并不是咱们纺织厂的人。”
“他是红星建筑的,也是你管理的地方。”
“红星建筑……我记得,他应该在外地出差。”
“怎么?外面待不下去,哭着跑回来,让你来求我给他调回来?”
蒋伯封冷笑一声:“沈静姝,我真没想到,你居然愿意为了这种男人……自甘下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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