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着,第二天早上。
我还没进教室,就在教学楼门口被一桶豆浆泼了一身。
“哎哟,不好意思,不小心啦!”
扔完杯子的男生吊儿郎当地笑着走开。
而我满身湿透,豆浆顺着头发滴在校服上,白色衣角一片粘稠发黄。
我站在原地,脸上火辣辣的疼。
沈依依走过来,站在我面前,声音柔柔的:
“欣然,你不能总让大家觉得你故意演苦情戏来洗白,这样真的会被误会的。”
我终于绷不住了,声音沙哑又颤抖:“我洗白?你爸割坏我的脸的时候,我也没让他负责吧?”
她眨了眨眼:“你说什么呢?你不是自愿签字试验的吗?合同你自己签的。”
“你不是还说‘为了变美可以忍痛’,怎么现在毁容了,就要赖别人?”
她顿了顿,忽然低声:“欣然,我劝你别乱说话。我爸的事已经过了追责期,你要是真闹大,只会让你妈妈的工作更难做。”
“还有”她勾起嘴角一笑,“你现在说这些,你手上有证据吗?”
我愣住了。
她没错,我没证据。
当初签的试验合同被收走了,复印件我妈当废纸扔了。
那时候我才高一,被毁容后只知道哭,根本不知道保留什么。
我甚至连自己当初签了什么都记不清。
而她现在,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,对我说:“没有证据,你说什么都只是中伤。”
我浑身发冷,牙齿打颤。
她却转身微笑着走进教室,同学们簇拥着她,递早餐、递暖水袋、递粉色口罩,说:
“沈依依,你真是太善良了。”
“你可别被她带节奏了,她就是想蹭你流量。”
“放心,我们都支持你去整形做出最美的样子,你值得更好的人生。”
而我,像个疯子,被钉在走廊。
眼前一阵阵发黑。
那天晚上,我失眠。
不是因为白天被泼了豆浆,不是因为母亲还躺在医院输液,是因为沈依依在校园公众号发了新一篇文章:
《对美的向往,从来不是罪》
她说自己是“天生面部结构不协调患者”,因为脸型问题,初中时一度得了进食障碍。
她说自己每天凌晨四点才能睡,因为“容貌焦虑已经渗入骨血”。
最后她写:
“有人觉得我不配去整形,觉得这是一场表演。可我只是想不再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哭。
希望下一个坐上手术台的我,是笑着醒来的。”
下面评论一千多条,都是在夸她“勇敢”“真实”“美得有力量”。
而我,在被骂了整整三天后,连个替我说话的评论都没有。
这场被“美”裹挟的捐款风暴,舆论已经一边倒。
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,拿出手机,打开那家整容医院的官网。
沈依依说她要动的项目,是医院刚上线的“全脸动态3D融合术”,简介写着:“由沈氏医院与海外专家联合推出”“打造亚洲适配面部比例样板”。
我一眼就认出,这就是当初我割双眼皮那次,医生术前跟我提过的项目。
我强忍着眼眶的酸痛,拨通了12315,拨通了市医疗监管热线。
我报出了医院名字,说他们夸大宣传、试验项目无告知、术后毁容还拒绝出具完整医疗记录。
对方记录后说会进行备案调查。
我挂了电话后,第一次有了一点点,哪怕是渺小的胜利感。
可这点胜利感,在第二天早上,就变成了地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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