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工作被暂停了。
调查结果出来之前,我被下放到考古队下属的凤凰山农场,进行“思想改造”。
队里的人对我避之唯恐不及。
曾经的羡慕和嫉妒,如今都化作了理直气壮的鄙夷和唾弃。
一个星期后,省报上刊登了对林骏的专访。
《不畏强权守国宝,青年临时工一夜破译千古谜题》。
报道里,他成了天才的化身,是新时代青年的榜样。
他因这次“重大发现”,被省里特批,破格推荐去了省城的大学读历史系。
他走的那天,李队长和队里好多人都去送他,敲锣打鼓,像个英雄。
而我,在农场的猪圈里,铲着发臭的猪粪。
我去队里申请取回我的个人研究笔记。
管档案的同事,从前总是“林老师、林老师”地叫我,现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
“你的东西全部封存调查了,不能动。”
我据理力争。
“那些只是我的个人学习笔记,和这次的项目无关。”
他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头,嫌恶地看了我一眼。
“张教授说了,你的笔记有学术价值,已经交给林骏同志带去大学做参考了。”
“林雅,你也别不服气。东西放在你手里是私心,放在林骏同志手里,那才是为国家做贡献。”
我的心,在那一刻,彻底冷了下去。
在农场的日子很苦。
白天是干不完的农活,晚上住在四面漏风的土坯房里。
但我没有消沉。
正好,这里没人打扰。
我开始在脑中整理前世的记忆。
那些未来几十年内会被陆续发现,并震惊世界的考古发现,那些被埋没的历史文献。
它们是我复仇的资本,更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我给远在首都的大学恩师,周培文教授,写了一封信。
信里,我没有提半句我的遭遇和委屈。
我只谈学术,详细论述了几个冷门古文字的训诂问题。
在信的末尾,我“不经意”地提了一句,说我最近对那座大墓的铭文,有了一些和主流观点截然不同的看法。
我没有细说,只是点到为止。
夜深人静时,前世的种种,依旧会像潮水般将我淹没。
我想起我那点微薄的工资,是如何被爸妈一分不剩地拿走,用来给林骏在省城换了大房子,买了小汽车。
我想起我后来积劳成疾,重病住院,想让他们拿点钱出来救命时,我妈在电话里是如何尖叫的。
“你弟弟要娶高干家的女儿,到处都要花钱!你一条烂命,凭什么拖累我们全家!”
我死在冰冷的病床上,无一人为我收尸。
恨意在胸口翻腾,最后都化作了冷硬的决心。
半个月后,我在省报不起眼的角落里,刊登了一则个人声明。
【本人林雅,因学识浅薄,研究水平不足,此前对西山大墓铭文的释义存在重大疏漏,恐误导学界,特此澄清,并自请组织处分。】
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农场里,一个总在田埂上晒太阳,沉默寡言的老人,拿着那份报纸找到了我。
他须发皆白,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,但眼神清亮。
他指着我的声明,问了第一句话。
“小姑娘,你这是?”
我看着他,知道我的机会来了。
他,是未来的国学泰斗,秦观海。
又过了几天,我收到了恩师周培文的回信。
信纸上,老师的字迹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潦草。
他对我信中提出的“新看法”表达了极度的震惊和浓厚的兴趣。
信的最后,他说。
“小雅,你等着,我亲自来一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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