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秋月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,她微微蹙起眉头,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无奈和倔强的神情,像是被勾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。
“在乡下,”她开口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,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常识,“干活,抢收抢种,跟人争水源,争田埂……那是常事,我只是农活干多了力气比较大。”
谢时屿没有再追问,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:“嗯。”
顾秋月也不管他信没信,但也不怕他去查,只要自己不说,穿书这种事情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到,如此想着,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车窗外的风景。
不一会儿,火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逐渐被芜城站喧嚣的人声取代,一股潮湿温热、带着南方特有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车厢,瞬间驱散了旅途的沉闷,也裹走了京市残留的最后一丝干冷。
顾秋月跟着谢时屿下了车,目光好奇地掠过站台上熙攘的人群和远处青黛色的山峦轮廓,这里的绿意更浓,空气也更粘稠,一切都透着新鲜。
谢时屿拎起两人的行李,动作干脆利落,他的目光在顾秋月沉静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,火车上那句“不像普通乡下姑娘”的疑问并未消散,只是被眼前更紧迫的安顿任务暂时压下。
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挡着顾秋月,不让她被人挤到。
一辆草绿色的军用吉普车早已等候在站外,司机是个年轻战士,见到谢时屿,“啪”地一个敬礼:“谢营长!”声音洪亮,谢时屿回礼,将行李放好,一边示意顾秋月上车,一边介绍:“这是汽车连的陈卫国。”
“嫂子好!”陈卫国又大声道。
顾秋月冲他笑了笑,“你好!”
车子驶出城区,道路两旁是连绵的稻田和葱郁的山林。
谢时屿坐在副驾,侧过头,声音低沉平稳地介绍:“驻地就在前面山脚下,生活区、服务社、卫生所都在那边,”他又指了一个方向,“进城有固定班车停靠在那儿,每天两班,还算方便。”他特意补充了最后一句,目光扫过后视镜,观察着顾秋月的反应。
顾秋月认真听着,目光投向窗外,营房整齐划一,偶尔能看到穿着军装的身影。
车子最终拐进一片相对陈旧的平房区,停在一排灰扑扑的房子前。
谢时屿率先下车,打开后车门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:“到了,就是这里……条件比较简陋,委屈你了。”他指向其中一个院门,门框上的油漆有些剥落。
顾秋月下车,跨进院门,房子确实老旧,墙壁斑驳,但正如他所说,有个小小的院子,虽然荒芜,但显然也是整理过的,角落里还有一口用青石板盖着的井。
她的视线在那口井和荒地上停留了片刻,心中已有计较,比起逼仄的筒子楼,这带院子的平房,简直是意外之喜。
“有院子就很好。”她声音平静,听不出委屈,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满意,谢时屿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瞬。
推开虚掩的木门,屋里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:右边就是一个土灶,其余的什么也没有,这大概可以算是小厨房。
对面是一间相对空旷的屋子,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,家具只有一张旧木桌,两把椅子。
再往里是两个房间,但只有一间有一张光板床架,还有一个掉漆的木头柜子,窗户不大,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,另一个房间里则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。
顾秋月放下手里的小包裹,径直走到窗边,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扇,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,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小院,那片荒芜的土地在她眼中仿佛有了生机。
谢时屿放下行李,二话不说,卷起袖子就开始打扫,他动作迅捷有力,扫地、擦灰,军人雷厉风行的作风展露无遗。
顾秋月也挽起袖子加入,她拿起一块抹布擦拭桌面,动作麻利,手腕翻转间带着一种利落的韵律感。
谢时屿擦着柜子,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,那巷子里干脆利落放倒两人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,他眉头微蹙,手中的动作慢了一拍。
“哟!谢营长,接到新媳妇儿啦?”一个爽朗热情的女声打破了屋内的忙碌和谢时屿的思绪。
门口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,圆脸盘,笑容满面,手里端着个簸箕,里面是刚摘的青菜。
谢时屿直起身,脸上露出客气的笑容:“张嫂子。”他转向顾秋月介绍道,“这是住隔壁的张嫂子。”
张嫂妇几步跨进来,眼神热络地在顾秋月身上打了个转:“哎哟,这闺女长得可真俊,谢营长好福气啊!”她把簸箕往桌上一放,就自来熟地拿起扫帚帮忙扫地,“一路辛苦了吧?这房子是老了点,但收拾收拾能住,咱们这军属院啊,邻里都实在,有啥事吱声就行。”
她一边麻利地扫着地,一边竹筒倒豆子似的介绍开了:“买菜啊,出大院门右拐走五分钟有个小集市,新鲜;打水去东头公用水龙头,人多的时候得排队;西头那家姓李的,人挺好;南边那家姓王的,嘴巴碎点,少搭理就成……”
“谢营长,你还没定家具?是想着到后勤处去领?”张嫂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。
“定了,不过要现做,今天大概还不能送过来。”谢时屿边擦拭玻璃边说,“一会儿队里几个小崽子会把我在营区宿舍的家具先搬过来过渡一下。”
话音刚落,只听院门被打开,几个小战士或抱或抬着东西进来。
“嫂子好!”
“嫂子好!”
这些小战士们无一例外都是偷瞄了顾秋月一眼,就飞快地收回目光。
顾秋月看着这些活力四射的小战士不由抿嘴轻笑。
谢时屿在单身宿舍的东西也不多,就一个衣柜,一个床架子,一张书桌,还有个煮饭烧水用的炉子,不过听谢时屿的意思,好像说他没让人把床架子都拆过来。
不过,既然搬来了,谢时屿也没让人搬回去,指挥着战士们把东西放到指定位置,就将人打发离开了。
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