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战士们的脚步声和嬉笑声远去,留下几缕灰尘在光柱里打着旋儿。
张嫂子舞着扫帚,麻利地指点:“妹子,这旧衣柜挪窗边去透亮,谢营长那桌子靠墙放,稳当。”
她不由分说就帮着顾秋月挪动那几件“家当”。
顾秋月应着,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窗外的院子,地已经被翻过了,角落里那口青石板盖着的井沉默伫立。
她盘算着种点菜,搭个丝瓜架啥的,心头对陌生环境和这段婚姻的不确定也淡了几分,她卷起袖子,拿起一块旧布利落的擦拭桌面,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练。
谢时屿沉默地擦着刚搬来的书桌,手臂肌肉微微绷紧,露出线条分明的麦色肌肤。
他擦得很用力,余光扫过顾秋月流畅的动作,再次想起京城巷子里与“普通乡下姑娘”相去甚远的力道,眉头几轻蹙,手中的动作慢了一瞬。
“哎,妹子!”张嫂子放下扫帚,凑近顾秋月,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,“嫂子跟你说啊,别看谢营长住这老房子,那可不是他住进楼房,人家那家世,啧啧!搁在京城,那也是响当当的门第,跟那个唐家,绝对不差啥!”
顾秋月擦拭桌面的手猛地一顿,唐家!原来是这样……
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贯通,为什么原书里没有他?唐老被她连累,谢时屿自然也成了路人甲!
“张嫂子!”谢时屿的声音低沉警告,张嫂子讪讪地住口,打哈哈溜进了旁边的小厨房烧水去了。
留下略显凝滞的空气,顾秋月看向窗边的谢时屿,背对着她,挺拨身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。
他转过身,脸上平静无波,眼底深处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冷意,径直走到那张刚擦干净的书桌前,拉开一个抽屉,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,打开袋子,把里面两张如同奖状一样的纸递到顾秋月面前。
“手续办完了。”他的声音低沉平稳,听不出什么情绪,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,“在芜城站,下车前,托人加急办的。”
是结婚证。
顾秋月的视线凝固在那张“奖状”上,指尖微微发凉,法律意义上的束缚,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而具体。
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,目光从结婚证移到谢时屿的脸上,他选择在部队驻地领证,而不是回京市,甚至不是回他那个“不输唐家”的家族所在地……他是在规避什么?家族的压力?不必要的关注?
“这里安静。”谢时屿似乎看穿了她的沉默,补充道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,“家里……暂时不知道。”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,仿佛证实了顾秋月的猜测,这份“安静”,是他为自己,也是为她这个突然闯入的“妻子”划下的安全区?
顾秋月深吸了一口气,南方深秋的空气涌入胸腔,带着草木的气息,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复杂。
她没有去碰那张结婚证,只是抬起眼,迎上谢时屿的目光,声音听不出喜怒,只有一丝探究的平静:“不告诉家里是因为我们的婚姻是我强求来的?”
谢时屿没有回答是与不是。
他避开她的视线,目光落在窗外荒芜的小院上,沉默了片刻,才道:“别乱想,既然同意跟你结婚,我就会对你负责,家具明天后勤处会送新的来。” 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种军人式的务实承诺,“需要什么,跟我说。”
“哎哟,水开啦!”张嫂子适时地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从小厨房出来,打破了屋内几乎要凝固的空气,“快喝点暖暖,这一路坐火车最是熬人。
妹子,别担心,这院子收拾收拾可好了,你看这井,多方便,回头嫂子教你打水,咱们这院儿里除了少数几个人,其他的都很实在,那几个不好相处的改天嫂子细细跟你说。”她热情地张罗着,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重从未发生。
顾秋月接过碗,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,她看着谢时屿轮廓分明的侧脸,那紧抿的唇角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又看了看窗外那片荒芜却充满生机的土地,穿书、军婚、隐形的丈夫、还有那深不可测的谢家……前路迷雾重重,但这一刻,她心底那点迷茫和不安,竟奇异地沉淀下来,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冷静取代。
既然已深陷其中,与其惶恐不安,不如先在这方寸之地站稳脚跟。
这片荒芜的小院,就是她的第一个据点,是她在这陌生世界立足的起点,她要用自己的双手,把它变成生机勃勃的据点。
谢时屿看了看窗外西斜的日头,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,放下碗,“我今晚回营区宿舍跟人挤一下。”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军装外套,动作干脆利落,“你……锁好门。” 没有多余的解释,也不需要。
他需要空间去消化这骤变的一切。
门被轻轻带上,脚步声消失在院外,屋内只剩下顾秋月和张嫂子,以及顾秋月手中那碗袅袅冒着热气的白开水。
张嫂子看着顾秋月沉静的侧脸,欲言又止,她搓了搓手,又探头确认谢时屿确实走远了,才凑近顾秋月,脸上那热情的笑容褪去,换上了一种混合着同情和担忧的神色。
“妹子啊,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只剩气音,“有件事儿……谢营长他性子倔,肯定不让说,可嫂子这心里……实在憋得慌,觉得你得知道……”
顾秋月心头莫名一跳,看向她。
张嫂子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决心,声音里带着后怕:“他这趟回来前,刚在南边……受了挺重的伤,听我家那口子提过一嘴,说是差点……人就没了。唉,这才刚养好点就……”她没说完,只是重重叹了口气,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不忍。
顾秋月猛地转头看向张嫂子,窗外的暮色正浓重地涌进来,将她大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里,只有那双骤然睁大的眼睛,清晰地映着震惊的光芒,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秘密狠狠击中。
这才是书中“查无此人”的真正原因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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