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知舟是在傍晚过来的。
他带了果篮,还有一碗打包好的海鲜粥:“尝尝看,挺不错的。”
徐妙仪看都没看,捂住鼻子:“你是不是忘了,我海鲜过敏?”
贺知舟一怔,提起粥放到一边:“那就吃点水果吧,想吃什么,我去洗。”
徐妙仪声音更无力了:“你大概忘了,我刚做过气胸手术,因为没有人签字耽误了最佳手术时间,我情况还特别严重,最少一周不能正常吃东西。”
贺知舟俊脸一僵,怒火也蹭地冒起来了: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,徐妙仪你到底想怎样?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小心的疏忽,就能抹杀你害死我儿子害得蔓蔓自杀的恶毒?”
她发着高烧被关到窒息缺氧,是他不小心,安蔓害她不成反而失去孩子,倒成了她恶毒。
徐妙仪莞尔一笑,抬起曾经白皙如玉如今狰狞如血的手:“是不是我也去死,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能一笔勾销了?”
伶牙俐齿的顶嘴,贺知舟本该恼怒的,可不知怎么的,看到她短短几天,消瘦得过分的脸颊,还有她难以言喻的手伤,更狠的话,到底说不出口。
“对还是错,你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吧。”轻叹着,贺知舟站起了身:“再过几天,是我儿子的头七,也是蔓蔓请大师精心挑选的超度日,你好好为孩子上一炷香,相信以蔓蔓的善良,她不会和你计较,还能容忍你继续待在这个家。”
徐妙仪懵了懵,忽然有点不确定,离婚证被送到她手的事,贺知舟知不知情。
不管知不知情,都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这证件是贺知舟出面办理的,早给晚给,迟早是要给她的。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徐妙仪想好了,她就在贺知舟儿子的超度日离开。
一来,孩子的死虽然不是她主动,到底跟她有一定关系,出家人慈悲为怀,她做不到连一炷香都不上。
二来,贺家嫡子长孙的超度日,一定是整个贺家最为手忙脚乱的时候,她趁这个时候离开,远走高飞的可能性当然也就最大。
心里有了计划,接下来几天,徐妙仪就老老实实的。
无论安蔓的冷嘲热讽,还是贺知舟的满不在乎,贺母的羞辱刁难,她都平静面对、照单全收。
时间很快到孩子头七这天。
虽只是个未出世的胎儿,他的葬礼仍很盛大。
最大的告别厅,最多的宾客,最漂亮的鲜花,最熟悉的...超度人。
看到身着僧袍的住持师太,隔着重重人群,紧张又担忧的目光,徐妙仪面色一变,下意识的朝贺知舟看过去。
他神情冷峻,满目坦然:“你清修这三年,由圆慧师太负责教导,既然贺家给了足够的香火钱,她还没有把你教好,被你害死的孩子,就由她来亲自超度,也是理所应当。”
多么合理的理由,徐妙仪却莫名想起,被贺知舟挫骨扬灰了的父母。
脸色难看的就想过去,察觉到她想法,住持师太不着痕迹对她摇了摇头。
她被摇得脚步一顿,周遭细碎的议论,不期然闯入她的耳朵。
“这贺太太啊,还真是可笑,都闹成这样了,面子里子都没有了,还不去死,还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,参加丈夫私生子的葬礼。”
“我要是她,早在三年前我就去死了,死可比上山当尼姑要轻松得多。”
“就算不死,我也远远的逃开啊,贺总只是让她清修,又不是送她坐牢,她要真想走,怎么可能走不了。”
“不想走,是因为心里还有爱,放不下吧,这下好了,不管她放不放得下,贺总都帮她放了。”
一句又一句,如最锋利的刀尖,狠狠扎向徐妙仪的脸,也深深扎进住持师太的心。
见住持师太人在念经,却时不时的走神,显然是在担忧她,她的心犹如被乱石滚过,痛苦流血。
真想现在就走,可她不能走,住持师太还没走呢,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,是谁把她请来的,这一来,还有没有站着出去的时候。
内心天人交战,徐妙仪苦苦隐忍着,等待和住持师太私下说话的机会。
火光忽然一闪,小小的棺材被一股巨力掀开。
葬礼现场顿时躁动起来。
一片混乱中,温暖的手握住徐妙仪:“这棺材明显是冲着你来的,快走吧,孩子,再不走,你可能就没机会走了。”
“不,不要。”怎么舍得把这么大的事,交给住持师太一个人承担,徐妙仪哽咽着不肯走。
“走!”住持师太抓紧了她,狠狠的一推。
她被推得踉跄,有人接住了她,将她带着往里面跑。
即将脱离人群而去,鬼使神差的,徐妙仪回头。
看到一袭黑衣,卓然出挑在人群中,焦急像是在找什么的男人。
找什么?找安蔓吗?
讥讽一笑,徐妙仪冷漠收回视线。
再见,贺知舟。
亲儿子死不安生也算你活该,贺知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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