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隔五年,沈柚再次见到霍屹舟,是在医院。
她抱着五岁的女儿沈安,他牵着看上去和沈安年龄相仿的儿子。
两人隔着医院长长的走廊对视,她看着他眼底的神色从吃惊到复杂,最后归于平静和冷漠。
沈柚抱着女儿的手臂一点点收紧,贝齿咬紧脸颊内侧的软肉,纠结到底要不要上前打招呼。
就在她终于鼓起勇气要上前时,霍屹舟眼神平静的移开了视线,甚至一丝留恋都没有,仿佛她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沈柚来不及伤春悲秋,抱着孩子走进诊室,关上门的一瞬,他们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。
沈安有先天性心脏病,沈柚这几年带着孩子奔波在各大医院,前段时间听说京都有一位心外科专家回国了,她拜托老同学挂了个号,随即带着沈安回到了京都。
只是她也没想到,会在看病的时候遇见霍屹舟。
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孩子的心脏,给沈柚开了拍CT的单子:“出门右拐缴费,然后去13楼拍CT,半小时后出结果,直接带着孩子来找我就行。”
沈柚点头应下。
缴费的窗口排了长长的队,沈安面色苍白的蜷缩在沈柚怀里,小手摸上她的脸颊替她擦去额角的汗水:“妈妈,我想下来站一会,你这样抱着我好不舒服。”
沈柚眼底闪过水光,欣慰于她的懂事,声音哽咽:“没事,妈妈不累的。”
本想再安慰几句怀里的小家伙,谁知身后传来软糯糯的声音:“爸爸,我也想让你抱。”
沈柚刚想回头,身后传来极其熟悉的声音:“霍斯年,别逼我揍你。”
嗓音低沉,尾音缱绻,一如从前。
沈柚顿时如芒在背,她下意识挺直脊背,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竖起来听身后这对父子的谈话。
“爸爸,你怎么这么凶,你看这个阿姨多温柔,她一直抱着妹妹。”
温柔的沈柚:“……”
她本想装死躲过去,谁知怀里的沈安探出脑袋,对上小男孩的笑脸:
“是呀,我妈妈就是很温柔。”
话语落下的瞬间,沈柚觉得周遭的温度似乎都变低不少。
她侧首朝霍斯年笑笑,余光瞥见霍屹舟冷漠的眸光正盯着自己。
刚好排队到自己缴费,她快速上前,刷码接单子,一气呵成,抱着孩子几乎逃也似的离开。
电梯里,沈柚看着不断上行的数字,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她和霍屹舟在一起的那四年。
那几乎是她人生中少有的、温暖又甜蜜的时光了。
后来分开的时候,她让霍屹舟在全校师生面前丢了脸,甚至让他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。
霍家在京都是顶级豪门,霍屹舟的兄弟姐妹从政从商的一大堆,他是家里最小、也是最受宠的,虽然轮不到他继承家业,但每年家里给的分红,都足够他躺在家里一辈子不愁吃喝。
但偏偏霍屹舟不想做个米虫,大四毕业时,他自请离家,发誓要创立属于他自己的商业帝国。本应该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沈柚,却破天荒的提出了分手。
那天是毕业典礼,作为优秀生代表的沈柚和霍屹舟发完言在后台休息,手里的麦克风忘记关,沈柚冷漠又拜金的形象,顿时传遍了整个学校:
“霍屹舟,你想吃苦别拉着我,之所以和你谈恋爱也是看中你霍家人的身份,现在你离开了家里,甚至连为我走关系找工作都办不到,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继续和你在一起?”
“分手吧,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。”
那天的沈柚,是整个学校的众矢之的。
那天的霍屹舟,是被坏女人辜负的美强惨。
麦克风怎么会忘记关呢,当然是她故意打开的。
坐在CT室前的凳子上,沈柚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霍屹舟求复合时卑微的那张脸:“柚柚,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?我不去创业了,我回到霍家,你能不能也回到我的身边?”
……
半小时后,沈柚带着女儿回到医生诊室,敲门进去,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是霍屹舟。
他随意的靠在椅子上,和医生和蔼的交流着,霍斯年拿着玩具车在旁边玩的正起劲。
沈柚猝不及防和霍屹舟再次对视,这次她做好准备要打招呼,对方却仿佛没看到她似的,依旧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。
医生看完CT,眉头紧锁,下意识看向沈柚怀里的沈安。
接收到医生的目光,沈柚抿唇,抬手抚上沈安的发顶,嗓音略显沙哑:
“安安,你要去洗手间吗?”
话音刚落,霍斯年转头看着他们:“阿姨,我可以带妹妹去洗手间。”
沈柚感激的看着他:“谢谢你小朋友。”
沈安虽然只有五岁,但是小姑娘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,霍斯年长得和霍屹舟很像,虽然年纪小,但那张脸十分好看。沈安笑眯眯的牵着他的手,开开心心的离开了病房。
沈柚看向医生:“您说吧。”
“沈女士,安安的病不容乐观,如果这个月再不能做心脏搭桥手术,她估计连今年都熬不过去。”
“她的心脏现在太脆弱了,毫不夸张的说,哪怕是打个喷嚏,她都有可能进急救室。”
办公室里安静极了,沈柚放在帆布包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,泪水盈满眼眶,她缓缓点头,声音哽咽到了极致:“我知道。”
“但是其他医院都没有办法做这个手术,安安的病比其他人都要严重。”
医生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:“嗯,去办住院吧,手术我能做,但是费用比较高。”
“60万,还不包括后期的恢复。”
沈柚眼神瑟缩,没有任何犹豫:“我们做,医生,办理住院吧。”
“好,我叫方淮远,以后是安安的主治医生。”
医生快速开好单子递给沈柚,她接过准备起身离开,一直沉默的霍屹舟突然开口:
“淮远,斯年的手术排在前面吧。”
沈柚捏着包包带子的手骤然收紧,猛地回头看向他。
他漫不经心的和她对视,眼底闪过浓浓的嘲讽,修长的指尖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,语气仿佛在与医生讨论天气一样随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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