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叶茜,我所有的印象都来源于周星河时不时的夸赞。
他总是兴奋地跟我说,“叶茜是天生做记者的料。”
“这丫头敢拼、胆子也大。”
有一次,我听多了,犯傻一样地问周星河:“她这么好,比我还好吗?”
周星河愣了几秒,随即失笑地抱着我哄:“你们是不一样的人。”
我很想问他哪里不一样。
可最后,我看着他眼睛里闪着的光把话咽了回去。
我怕问了,有什么东西就藏不住了。
那天,周星河扔下一句疯子就摔门走了。
疯子。
我重复地咀嚼着这两个字。
当年,我那对父母也是这样说我的。
在我面无表情地打那个从小就骂我贱货的弟弟时。
在我拿刀抵着他们宝贝儿子的脖子,要挟他们给我交学费时。
最后,在我要拽着他们一起去死时。
他们骂我疯子时,眼睛里终于带上了恐惧。
可拜周星河所赐。
十年前那两双带着恐惧的眼睛如今又开始扬满了得意。
他们跪在了我家小区门口,声嘶力竭地哭喊要求我原谅。
而身后,是一大堆爆着闪光灯的相机。
“苏小姐,请问当初为何会和你父母断绝关系?”
“苏小姐,你的父母看上去很想得到你的原谅,你会原谅他们吗?”
……
一个又一个问题向我砸来,我夹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。
突然,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。
“苏望!听你父母说,你十年前还企图杀害他们,这是真的吗?”
人群一片哗然。
我定定地看着那张凑到我面前的脸。
是叶茜。
她手里的话筒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。
我笑了笑,“你知道这么多,那你有没有问他们我为什么这么做?”
她皱着眉,语气没有半点迟疑。
“不管他们做了什么,他们都是你的父母,他们找了你很多年。”
说完,她突然拉住我的手,把我推到了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人附近。
“你好好看看这两个人,他们千里迢迢来找你,结果一大把年纪还被你逼得跪在地上求你。”
她就像救世主一样高高在上地说:“苏望!你枉为人子!”
我没工夫回答她。
因为我被她那一推重重磕在了地上,右腿的假肢以一种滑稽的姿态扭曲滚落在了一边。
钻心的痛让我眼前一阵阵发懵。
周围空气瞬间凝滞,直到,一个记者惊呼。
“她是不是戴的假肢啊?”
“还真是。”
闪光灯更密集地响了起来。
我满头冷汗地蜷缩在地上,像只猴子被拍摄观赏。
半晌,我才缓过来。
我扯住离我最近的一个记者的裤腿,扯住沙哑的嗓子说。
“这两个人重男轻女,从小就虐待我。如果你们是我,你们会原谅他们吗?”
被我抓住裤腿的记者眼神闪烁了几下,
最后动了动腿,甩开了我的手。
我勉强坐起来,“还有,我的腿——”
“所以,苏小姐,你还是拒绝原谅你的父母是吗?”
“当初你要杀了你父母,这事是真的吗?”
我哑然看着递到我嘴边的话筒。
终于明白,什么是周星河所说的热点事件。
只要噱头足够大,就没有人会在意事情本身的真相。
他们只会恨人血馒头中浸的血肉还不够多。
从周星河决定用我的事为他的小徒弟造热点开始,我就已经无路可走了。
我自嘲地笑了笑,却在抬头的一刹那和人群后面的一双眼睛直直对上。
人群之中,我狼狈地坐在地上接受千夫所指。
人群之外,周星河皱着眉事不关己地站在采访车旁。
最后,他平静地移开了视线。
我眼眶里汹涌的眼泪打湿了我木然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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