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场记者会最终以我晕倒,被拉进医院为终。
截肢伤口开始发炎,我发起了高烧。
整个人烧得半梦半醒得像在做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。
叶茜的确不负周星河的真传。
一篇独家报道写得让人声泪俱下。
她写这十年来我父母艰辛的寻女路。
又写我面对他们的下跪哀求如何无动于衷。
在视频的最后,她给了我父母一个特写。
我那个曾经打我打到耳膜穿孔的妈老泪纵横地对着镜头说:
“妮儿,跟爸爸妈妈回家吧。”
我成了网上有名的白眼狼。
是个人就能出来爆料我恶劣的品性。
我呆滞地蜷缩在昏暗的屋子里。
“苏望。”
我迟缓地抬头,干涩的眼睛看向电视机柜上发出声音的监控。
周星然有些失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。
“我看了天气预报,明天会下雨,你记得提前拿毛巾热敷一下你的腿。”
我愣愣地看向腿上已经腐烂化脓的伤口。
这道伤疤折磨了我十年。
每到阴雨天的时候,就会钻心地疼。
我常常跟周星然调侃说,我身上长了个晴雨表。
周星然总是一言不发地用热毛巾一遍遍帮我热敷。
然后把我抱在怀里哄我睡觉。
而现在,他不知道这道他曾经按摩过无数次的残肢已经被磨去了一层皮肉。
鲜血淋漓。
也或许,他知道,只是假装看不见。
他的声音里满是倦意。
“苏望,别犟了,闹成现在这样谁都不高兴,你爸妈一直在酒店等你,现在还来得及。”
我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监控突兀地笑了一声,声音嘶哑地问他。
“周星河,叶茜是不是升职了?”
监控那头没了声音。
我又说:“周星河,网上出现那么多把我往死里逼的舆论,是不是也是你为了叶茜升职请的水军?”
“苏望!”
周星河深吸了一口气,声线有些不稳。
“不要说气话。”
“我给你重新安排和你父母见面的时间,到时候你只要和他们抱着拍一张照。”
“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。”
我眼神失焦地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点。
彻底结束?
怎么结束呢?
好不容易慢慢愈合的伤疤再次被撕开。
我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被毁得干干净净。
然后,周星河跟我说,一切都会结束的。
他的语速很快,快到不像是在说服我,倒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“苏望,新闻都是有时限的,很快你这件事就会被人忘记。”
“到时候,我们结婚。”
我靠在沙发上眼泪都笑出来了。
周星河听着我的笑声,声音也带上了恼意。
“苏望!”
“你一定要这么倔吗?”
“我们没人想害你,我想让你有父母可依靠难道也是错吗?”
我擦掉脸上笑出来的眼泪,爬到监控前定定盯着那个黑漆漆的镜头,一字一句地说:
“周星河,在认识你之前我不叫苏望。”
“我叫丁贱娣。”
“你是记者,最会把一个人过去的人生挖个底朝天,这次我送你一个独家专访吧。”
说完,我拔掉了监控的电源线。
苏望是我进入大学之后给自己改的名字。
望,代表新生,也代表希望。
我仰面躺在地上,枯瘦的手指轻轻挑起窗帘的一角。
阳光顺着那道缝隙洒进来,和煦温暖。
就像那年我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一样。
我曾经以为遇到周星河是生活对过去的我的弥补。
他是如阳光一样温暖我人生的存在。
可如今,我才明白,原来救自己的从来只能是自己。
十年前,我救了自己。
那么十年后我也可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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