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家,灵堂。
地砖寒气逼人,柳若欢麻木的膝盖几乎陷入冰冷的缝隙之中。
她指尖早已失去知觉,垂落在腰间的手,不知什么时候折断了一截指甲,鲜红的血珠沿着掌心无声滴落,渗进冰冷坚硬的地面里。
室内未曾开灯,只有供桌上一盏孤独的长明灯,微弱的光,映照着女人苍白消瘦的脸庞,她五官掩在阴影里,看不清悲喜,只有一片死寂。
柳若欢已经被父亲强硬地压跪在这里,整整七天七夜了。
忽然——
“嘭!”
大门被一脚踹开,剧烈的声响在沉寂的灵堂炸开。
紧随而来的,是一声冰冷刺骨的呵斥:“你该去警察局自首,而不是在这里装模作样!”
寒风席卷而入,带着彻骨的嫌恶与厌弃,狠狠击中柳若欢尚存余温的心脏。
她身子一颤,垂在身侧的手指本能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
七天前,同父异母的姐姐柳思思,在陪同她前往试婚纱的途中,车祸失踪于江水之中。
而她的未婚夫顾寒,为了寻找思思,亲自脱下厚重棉服,跳入冰冷江水,直至脱力昏厥,才被人救起。
柳若欢缓缓回头,眼眶里浮着未落的泪。
但迎接她的,不是担忧,不是怜惜,而是男人如刀锋般凌厉的寒意。
“柳若欢,”顾寒咬着牙,声音冷得像腊月飞雪,“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,该死的人,明明是你!”
柳若欢怔住。
攥紧的指尖微微松开,以为听错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
顾寒冷冷看着她,目光中盛满了憎恨,“思思不是你害死的吗?故意制造车祸,我没想到你竟心思歹毒至此!”
柳若欢心脏一窒,仿佛有人生生撕裂了胸膛。
“不……她是我姐姐,我怎会……”
话音未落,耳畔骤然炸起一道脆响——
巴掌重重落下,力道之狠,让柳若欢猝不及防倒向冰冷地面。
膝盖传来刺骨剧痛,跪了七天的骨头仿佛彻底碎裂开来,这一瞬发出清脆骇人的声音。
泪水猛然涌出眼眶,她仰头,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了十世的男人。
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,痛到无法呼吸。
她哑声辩解,一字一顿:“我没有害她……”
“是吗?”顾寒嗤笑一声,唇角勾起残酷的弧度,忽然拿出手机点了点。
随即,录音声骤然响起——
“那个贱人**你爸爸害你妈早死,她的女儿来**你的未婚夫!都是贱人!杀了她好不好?”
“车祸,对!你找人制造一起车祸,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!”
“欢欢,你要是不答应,我就从这里跳下去!”
紧接着,是柳若欢的回答:“好,我答应你外婆。”
录音戛然而止。
柳若欢脸色瞬间煞白,身体微微颤抖。
这是她外婆和她的对话。
抑郁症缠身的外婆,在情绪崩溃时,常常会有自杀的倾向。
她当时没办法,只能顺从安抚。
而这段录音,竟被人故意剪辑成了她的“证据”!
“这录音,谁给你的?”她嗓音哑得近乎破碎。
顾寒眉眼冷漠,语气讥讽,“怎么?想知道了好去灭口?”
柳若欢闭了闭眼,心如死灰。
她该怎么告诉他,真正的真相是,那天车子撞破护栏冲向江面时,她也被江水无情吞没,失去意识前,她亲耳听见柳思思咬牙切齿的话:
“顾寒是我的!谁也不能把他抢走!只要我死了,他就永远不会原谅你!”
那一刻她才知道,是思思故意制造了这场车祸,为了离间他们的感情,不惜以身入局。
柳若欢哽着喉咙,低声质问:“我们在一起十五年了,我是什么样的人,你不清楚吗?车子,是自己失控——”
“够了!”顾寒打断她,眼底满是厌恶,“柳若欢,如果不是为了顾柳两家的利益,我根本不会娶你!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,根本不配嫁进顾家!”
每一个字,都像锤子般,钝钝地砸在她心上。
柳若欢咬紧下唇,血色尽失。
她十指深深陷入掌心,“不能放弃……”
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次了。
十世轮回的魂魄早已濒临崩溃,若这一世再不能与顾寒成婚,她将魂飞魄散,彻底归于虚无。
不知是愤怒还是绝望,柳若欢整个身体剧烈颤抖着,像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,随时会被无情碾碎。
顾寒微微怔了怔。
仅仅几天未见,女人似乎瘦了一大圈。
单薄的里衣包裹着瘦小到可怜的身体,如同一只濒死的小兽,在零下的温度中瑟瑟发抖。
可那又如何?
顾寒心底冷笑。
再怎么可怜,也掩盖不了她杀人的罪行!
他神情重新冰冷下来,冷声道:“等我找到确凿证据,我一定亲手送你进监狱!”
话落,转身关门。
门板重重合上,长明灯微微摇曳,暗光扑闪,仿佛连这最后一点温暖也将熄灭。
灵堂内,一片死寂。
趴倒在冰冷地板上的柳若欢,缓缓蜷起身子,嘴角扯出一抹惨白的笑。
十世苦等,一场空欢喜。
这一生,她终究还是,要孤身一人魂飞魄散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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