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锦目送崔儒月离开后,忽然笑了。
不用猜她都知道崔儒月在想什么。
前世洞房之夜,崔儒月连信王的人都没留住,独守空房叫人看尽笑话,紧接着便被戴上给侧妃下毒的帽子,以致御前申斥,声名狼藉。
……但那不是因为崔儒月蠢么?
想看她笑话,那就看看最后是谁成笑话。
她快步进了里间,任嬷嬷梳妆打扮。
没过多久,崔母匆匆赶来,看到她顿时红了眼睛:“沈家虽清贫,却能拿捏得住,你又何苦……选那条路。”
做母亲的,谁会乐意女儿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,未来勾心斗角?
“沈家?难缠的婆婆,白眼狼的小姑子小叔子,还有个恶心的人……哪比得上军功赫赫,俊美非凡的信王,母亲安心就是,我不亏。”
说罢,崔锦忽地想起什么:“对了,您跟外祖父和舅舅说一声,对沈之珩的扶持可以停了,别给他半点好处。”
崔母点头:“昨日知道你换嫁后,我就去信告知了你外祖家,给沈家的银票也叫人偷回来了。”
现在给沈之珩便宜,就是给崔儒月便宜,她可忍不下这口气。
崔儒月竟还妄想在迎亲日压过她锦儿的风头……
崔母冷笑一声。
“还是母亲反应快!”崔锦笑眯眯的,“辛苦母亲了。”
“只要你平安,母亲做再多也不辛苦。”
崔母不舍地摸了摸她脸颊,强忍下泪意。
她与崔儒月的母亲曾是手帕交,可当初后者因难产,时日无多,竟算计她失身于崔父,只为叫她嫁进来,养大崔儒月!
崔锦与崔儒月只差一岁,在府中的境遇却截然不同——崔儒月众星捧月,被崔父溺爱骄纵,而崔锦在他眼里如杂草,连看都懒得看一眼。
她的锦儿是饱受委屈长大的。
眼见着终于能嫁人,离开这对恶心人的父女,却又要进另一个虎狼窝。
她闭了闭眼。
压下难受后,她立刻在心中思索起该如何帮崔锦在王府站稳脚跟,乃至更进一步——她已经掌握崔父一半的势力资源,再加上娘家父兄……未必不能一博。
片刻后,崔锦盖上盖头,交好的女眷们先后进门,为她添彩。
隔房堂兄也候在了门外,准备背她出门。
崔父原配只有崔儒月一女,继室崔母两女两子,崔锦占长,弟弟们年幼,只能请堂兄送嫁。
只是临到崔府门前,看到外头景象,众宾客的面色却都怪异起来。
——信王府的花轿华贵雍容,禁军开道,皇子亲迎,尽显天家气派。
而沈家的花轿虽缀满珠玉,却只是八人小轿,仆从衣着簇新却局促畏缩,活像穷酸户硬撑门面。
两相对比,滑稽至极。
这崔家真有意思,两女同时出嫁,一个嫁风头正盛的亲王,一个嫁穷酸落魄的举子。
活将后者衬托得像乡下逃难来的。
崔儒月隔着半透的盖头,也看到了这副寒酸景象,眼睛顿时气得通红,直接甩开了沈之珩扶上来的手。
还没等看到崔锦被信王冷落、身败名裂,她自己就先丢了人!
周围还有些她交好的小姐妹,此时纷纷面露鄙夷,更有甚者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。
——她们现在以为笑的是崔锦,可今夜一过,脸面尽失的就成了她崔儒月!
这一刻,她甚至想要转身上信王府的花轿。
只有不断说服自己崔锦会跟着信王下大狱,她才能堪堪忍住。
“姑娘,该上花轿了。”喜婆轻声提醒。
崔儒月双手紧攥,再次看了崔父一眼,才被扶上花轿。
崔父脸上笑容很僵硬,四面八方的微妙目光更叫他险些无地自容。
沈之珩说自己一力操办婚事,他便放了心,谁想……早知此子这般无能,他就该亲自接手,省得把脸丢满京城!
他咬牙强笑,提醒沈之珩:“贤婿,锦儿已上了花轿,你该回了,免得错过吉时。”
沈之珩听到崔锦的名字,才从被众人讽笑的愤怒和崔儒月的无视中回神,面色微怔。
崔锦上的不是他的花轿。
他下意识想去看前方信王府的花轿,却生生忍住。
他如愿娶到了儒月,改变她难产而亡的命运,余生更能与她相守……这是他做梦都在盼的事。
崔锦那种不知廉耻又心机深沉的女人,怎配与儒月相较?
他敛下心思,笑容温柔地调转马头,回家。
……
信王府此时宾客来往,喜气洋洋正热闹。
崔锦拜完堂后就被扶进新房,端坐等着信王。
夜色渐深时,婢女如秋匆匆进门,见屋里没有外人,低声笑道:“奴婢方才听了一嘴闲话,姑娘可知今日沈家迎亲如何?”
崔锦眉梢微挑:“如何?”
如秋笑出了声:“沈家迎亲的场面寒酸得很,雇来的下人毛手毛脚,轿子抬不利索,下花轿的时候,喜婆没扶稳,还差点叫大姑娘摔了一跤,听说她双手攥得都快出血了。”
“还有进门时,沈老夫人非要新娘子跪着跨火盆、交出嫁妆才罢休,若今日是您,三言两语也就打发了,可大姑娘蠢得很,竟都忍了下来,叫人好一番轻看。”
“她……怕是惦记着沈之珩未来的风光,忍辱负重呢。”崔锦轻笑一声。
沈家那群白眼狼,崔儒月越忍让,他们越猖狂,沈之珩偏生是个孝顺重情的,就算偏心崔儒月,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。
还有那件龌龊事……回门之日,必有好戏看。
听到脚步声,崔锦立刻抬手制止如秋。
可片刻后,进来的只有喜婆和婢女嬷嬷,新郎却不见人影。
“王妃……方才林侧妃旧伤复发,王爷去看她了。”
信王身边的小太监恭敬解释:“侧妃久在战场,与男人们直来直去惯了,不懂后宅的弯弯绕绕,您、您担待些。”
崔锦声音温柔:“无妨。”早有预料。
小太监目露同情。
信王的心上人是侧妃林昭,曾与他同在战场共患难,还为他挡过刀。
信王子嗣艰难,很大原因在于林昭曾放言,不与人共侍一夫,因此王府后院虽有姬妾,却并无承宠之人。
但有前世记忆的崔锦觉得……信王自己恐怕也是个不会下蛋的公鸡。
半晌后,外头终于传来脚步声,随即婢女们行礼:“见过王爷。”
崔锦眼前步来一双黑色锦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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