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寄灵坐在正厅,等了好一会儿。
等得她手都痒了,下意识想拿木鱼,却摸了个空,于是转道拿起茶杯,抿了一口。
正厅里站了十来个婢女嬷嬷,却都噤若寒蝉。
管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总觉得崔寄灵的笑容泛凉,可细看去,却是一派温柔贤淑模样。
“王妃稍安勿躁,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,王爷许是昨日处理公务累着……”他悉心安抚着。
“既累着,也不好只为区区回门便扰了王爷歇息。”崔寄灵笑得温婉,“如秋,我们走吧。”
管家还想拦,崔寄灵置若罔闻。
眼睁睁看着她带人离开,管家忙吩咐下边人:“快,给崔府的回门礼再厚三成,紧跟着王妃送过去!”
话落,他亲自去了珠玉院,准备请萧临。
崔父虽是礼部尚书,离入阁还有几步路走,可到底算得简在帝心,更别说崔锦外家——清河谢氏的影响力。
这还是圣旨赐婚,若萧临今日当真不去崔府,给了这两家没脸,必要惹得后者不满。
圣上一片苦心,赐给他一个靠山牢固的世家王妃,不是叫他得罪用的。
管家急得满头大汗,那边马车上的如春也急得很。
“林侧妃明显是故意给您没脸的!”她皱眉,“本来换嫁一事这两日已经传开了,若回门日王爷都不肯来,更要叫外头有了闲话。”
还有崔儒月。
不用想都知道她会有多得意。
“安心。”崔锦道,“或早或晚,他今日总要来崔府走一回的。”
萧临虽然在某方面眼瞎心盲,但绝不是真蠢货。
他要是做事全凭喜恶,也不会仅在回京两年后,就做到与贵妃之子分庭抗礼。
如春还想说什么,却忽听外头一阵马蹄声响起,随后马车便剧烈摇晃了一瞬。
“啊——”
如春没坐稳,额头直接撞上了车壁,她顾不得疼,忙去看崔锦,幸好后者被如夏护住,没有大碍。
崔锦坐稳后,问马夫:“外头出了何事?”
“王妃恕罪。”马夫也惊慌地回,“方才孟学士的马车猛地拐了弯,奴才只能勒马,叫您受惊了。”
此时,外头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:“老臣御马不严,惊扰了王爷和王妃,特来请罪。”
崔锦微顿,随即掀开帘子,笑道:“不过意外而已,孟学士不必在意。”
孟学士却低了低头:“老臣该向王爷请罪的。”
“王爷……”崔锦勉强笑了笑,“王爷公务繁忙,并未与我一道出门。”
孟学士面露诧异:“今日不是王妃回门之日么?圣上给了王爷十日婚假,怎会公务繁忙?”
崔锦脸色微白:“快到上朝的时辰了。”
孟学士意会,拱手告退。
崔锦余光扫了眼周围注意到的大臣们,这才放下帘子。
如春低声道:“孟学士是晋王的人,方才怕是故意拐道,好来探王爷行踪的。”
晋王是周贵妃之子,也是萧临的头号政敌。
崔锦给她揉着红肿的额头,笑了笑:“我不能诉的委屈,总要叫人替我来诉。”
如春这才明了,也笑了。
正是上朝的时间,这条路又是距崔府最近的一条路,只能怪孟学士也走了这条路,怪他主动找茬。
马夫是萧临的人,他会告诉萧临,崔锦是完美受害者。
很快就到了崔府。
崔家人都已候在了门外,见马车过来,连忙行礼。
崔锦下了马车,忙快步上前,扶起崔母:“父亲母亲和祖母不必多礼。”
崔父一愣:“王爷没来?”
崔锦笑容不变:“王爷公务繁忙,无暇前来。”
崔父眉头皱起,等一家人进了正厅后,他便斥道:“成婚三日,你究竟做了什么,叫王爷连这点脸面都不给你?”
“他不给的脸面不是对我,而是对崔家满门。”
崔父脸色微沉,心中也明白此言有理。
他特地告假一日,专程等着萧临,萧临不会不知此事……此举分明是把他脸面往地上踩!
但面上,他还是怨怪崔锦:“若嫁去王府的是儒月,以她的机灵讨喜,定能笼络住信王的心,不会叫我崔府为人笑柄。”
“够了!”
崔老夫人沉声打断他的话:“儒月蠢得像你,若嫁去王府做出什么蠢事来,才会连累我们崔家**笑柄!”
崔父一噎,脸色难看。
崔锦抿了口茶,挡住唇边笑意。
老夫人说的也没错,前世因为给林昭下毒一事,崔儒月被御前降罪,禁足抄经。
别说信王了,就连她自己都回不了门。
“说来,长姐怎得还没回来?”她问。
“昨儿沈家来人说儒月伤着了,今日会来得晚些。”崔母不经意道。
崔锦心中诧异。
她陪着崔母和崔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,又哄着弟弟妹妹们玩了会儿,眼见着快到午时,崔儒月夫妻才姗姗来迟。
还带了个尾巴。
崔母看着沈之珩身边的女子:“这位是……”
“晚辈名叫方芸。”她抬眼看向崔母,柔柔行了一礼,“是之珩的……大嫂。”
崔母和崔老夫人对视一眼,都不太明白怎么方芸也跟着回门了。
崔锦眼神微闪。
方芸……可有得恶心崔儒月了。
“大嫂是来赔罪的。”崔儒月今日戴了面纱,她摸了摸侧脸,不高兴道,“昨日她伤了我的脸。”
方芸面露歉意:“我会做胭脂,本想送一盒给儒月,未想她用过后便起了疹……我方才知道她吃不得鸡蛋,而我那胭脂里是掺着蛋清的。”
她自责得眼睛通红。
沈之珩立刻道:“大嫂是一片好心,儒月也未曾怪你。”
崔儒月脸色难看一瞬,竟忍了下来,默认了这话。
她自己都认了,崔家自也不好说什么。
沈之珩拜见过长辈后,眼神复杂地扫过崔锦,便去前院找崔父了。
等崔老夫人和崔母离开去忙后,厅里只剩晚辈们。
崔儒月看向崔锦,眼中闪过痛快。
大婚当日她受的委屈算什么?崔锦孤身回门才是真丢人啊!
她想起沈之珩说的下毒之事,故意问:“父亲说王爷公务繁忙,没空陪你回门?”
见崔锦不语,她状似讶异:“对了,妹妹的守宫砂不会还在吧?听说新婚夜,王爷都没宿在你房里呢……也是,王爷与侧妃夫妻情深,哪有你插足之地?虽不知你如何压下昨日给侧妃下毒之事,但王爷一定厌恶极了你,连今日这种场面都不愿给你脸面!”
她嗤笑一声,语气饱含恶意与快意。
“亏你还好意思在外传你与王爷恩爱的谣言,以后莫不是还要找个野男人,弄没了守宫砂,好叫谣言更可信?”
此话一出,屋里寂静一瞬。
崔四妹年近八岁,沉不住气,猛地冲上前撞了崔儒月一把:“你、你无耻!”
初生牛犊,很有一把子力气。
崔儒月被顶得撞去椅子上,抬头时脸色微青,连语气都尖锐起来:“我无耻?我可没上赶着去做插足旁人感情的龌龊事!也做不出那种传播谣言、争宠下毒的丢人之举!”
听到给侧妃下毒,崔家弟妹们都吓得脸色发白,却还是相信崔锦。
崔锦眼睛却猛地红了。
正在此时,一道声音自外传来:“谁说王妃下毒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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