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锦出了门,便见崔母正候在外头。
她抬步走了过去,与崔母坐去凉亭中说话,如春几人守在亭外。
“今日见你孤身回门,我本还有些担心。”崔母拍了拍她的手,“未想信王倒不错,还肯给你做脸。”
若早知萧临对崔锦只是敷衍的面子情,她或许会不满这桩婚事,可在清楚萧临独宠侧妃后,再看他肯给崔锦脸面,她竟也觉得这人不错了。
崔锦笑了笑,叫她放心。
聊了片刻,崔母拿出一沓礼单:“你的嫁妆我早在大婚前夜就挪了出来,过两日便叫人送去你郊外的庄子上。”
崔儒月那份嫁妆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,还都是崔府库房里落灰的东西。
崔母费尽心思、准备了十七年的嫁妆,当然要留给自己的女儿。
崔锦抱着她直笑:“我就知道母亲会动手……这都是外祖家积攒数年的珍宝,我可舍不得给崔儒月和沈家。”
谢氏簪缨世族,累积的宝物都有价无市且底蕴非凡。
崔母作为长房嫡长女,嫁妆之丰厚可比公主。
“给她?想得美。”崔母冷笑一声,“孙氏当年不就看中我的身份和嫁妆,想给她女儿筹谋么?我偏一分都不给!”
孙氏便是崔儒月的母亲。
她自己出身不高,曾偶然得崔母帮助,摆脱了一个要纳她为妾的纨绔,两人才成了手帕交。
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,她头一个就盯上了崔母。
只因后者性情温和,又有手帕交的感情在,将崔儒月托付给她,既能安然长大,免去继母磋磨,又能利用崔母的善良念旧,分一杯谢氏资源家产的羹。
她唯一没算到的是崔儒月是个蠢货,自幼只对崔父撒娇卖乖,对崔母屡屡得罪,甚至还下过毒。
她能平安长大,多亏崔母心地不坏,没动手刀了她。
崔锦轻笑:“她仗着母亲善良,却不知泥人也有三分脾性。”
崔母声音厌恶:“若她还在黄泉下,便好好睁开眼睛瞧瞧……算计一场空,我要她死不瞑目!”
她眼睛红了一瞬,转瞬即逝。
当年她已与竹马在议亲,却因为孙氏的算计,余生尽毁。
还要日日忍受崔父对孙氏的深情缅怀,看着孙氏的女儿踩着她女儿,被崔父捧在手心……她怎能不恨?
见崔锦面有担忧,她笑了笑:“陈年旧事,不必再提,若说这场算计里我最庆幸什么,便是有你们姐弟四人了。”
崔锦抱着她胳膊,轻声哄了她许久。
末了,她抬头看了眼天色。
该来的快来了。
果然,不过一盏茶功夫,一个嬷嬷便匆忙跑来,急道:“夫人,您快去瞧瞧……宜云院出事了!”
宜云院是崔儒月的院子。
崔母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事情不小,连忙起身赶去。
崔锦的回门之日,可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人闹出什么,坏了兴致。
崔锦本不想去凑热闹,谁想萧临酒醒了大半,听到崔儒月和沈之珩出事,竟颇有兴致的要去瞧。
两人赶到宜云院时,正见崔儒月在揪着方芸打,嘴里又哭又骂:“不要脸的贱人!你就这般饥渴,连小叔子的床都爬,还敢在我崔府做这等龌龊事!”
方芸衣衫不整,面有潮红,眼睛却更红。
“不、我没有……”
崔儒月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:“都被我捉奸在床,你还敢狡辩!”
方芸哭得伤心:“我见之珩醉得难受,弟妹你又不见人影,便想熬了醒酒汤给他,谁想……之珩醉得厉害,竟将我当成了你……”
崔儒月冷笑一声:“若非如此,你以为你有机会爬上沈郎的床?!”
“够了。”一直没开口的沈之珩见崔锦进来,眼神有一瞬难堪。
崔儒月脸色也很难看。
她故意与沈之珩恩爱,没刺激到崔锦,却反被现在的一幕衬成了笑话。
崔锦一定在笑她!
这时,沈之珩握住她的手,道:“儒月,我大哥早逝,娘又年纪大,我能一路考上来,多亏大嫂做胭脂和绣活供我……我们夫妻一体,便更该孝顺大嫂,而非误会责打她,再者说……”
他声音温柔:“我究竟钟情于谁,你还不清楚吗?”
崔儒月的怒气散了些。
她自是清楚的。
若非沈之珩心里有她,怎会一重生就来找她,还将崔锦推去信王府这个火坑?
但地上的方芸听到这番话,手指微微攥紧。
她余光扫过门口的崔锦和萧临,低低哭道:“是啊,之珩对弟妹你一见钟情,你送他的玉佩更是放在书房,日夜赏玩,聊慰相思之苦……我知道你们两情相悦,又怎会插足其中?”
沈之珩脸色微变,下意识看向萧临。
后者眼神果然沉了下来。
崔儒月却被方芸两句话哄得消了些气,狠狠瞪了她一眼:“以后再让我看到你**沈郎,我就发卖了你!”
方芸吓得一抖。
沈之珩忙对萧临拱手:“叫王爷看笑话了,大嫂不知内情,竟误会学生早已钟情儒月,实在是无稽之谈。”
久居高位的人是最不习惯低头的,沈之珩亦是如此。
可现在的萧临如日中天,还没沦为阶下囚,不能得罪。
萧临眼眸微深:“既是误会,本王便不叨扰了。”
他对崔母客气地道了告辞。
崔母忙着处理这边的事,只能连声道不是,叫人去请崔父送他们出门。
临到门前台阶上,萧临微顿后,抬手扶了崔锦下去。
门里的崔儒月看到这一幕,指甲再度掐进掌心,这回渗出了血。
大婚之日丢人的是她,今日回门,丢人的还是她!甚至连她想要离间这对夫妻,故意提出崔锦设计换嫁一事,也被萧临挡了回去。
他竟庆幸嫁去王府的是崔锦!
崔儒月恨得眼睛通红。
明明已经换了命,为什么她却事事都不如意?
她下意识想要沈之珩的安慰,可后者眼神恍惚,竟在出神。
沈之珩在想前世……方芸以重视亲家为由,跟着崔锦回门。
那时也闹出了些事,却在崔锦的及时处理下,悄无声息的过去了。
不像现在这般,颜面尽失,闹尽笑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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