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世,我为了躲避代替王姐和亲的命运,给竹马乌凌下药,当众失身。
竹马逼不得已娶了我。
姐姐奉父汗之命嫁去中原成了太子妃,却死于中毒。
两国结盟破裂。
中原十万大军围城的时候,竹马将我推入暗道。
“你快走!我们胡族的姑娘绝不能被中原人糟蹋了,阿鸢,活下去!”
我躲在暗道里,看着他以一当十,最终被长枪刺穿胸膛。
胸口的一方素帕子随风飘远。
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,喃喃道:“阿照,我来陪你了。”
阿照...那是我王姐的名字。
没想到,十年夫妻,他竟还是放不下我姐姐。
我惨死乱世,再睁眼,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和亲中原前一日。
1.
父汗坐在虎皮椅上,捋着胡子。
姐姐在他怀里撒娇:
“父汗,我不想去,我要是和亲了,谁来逗父汗开心?”
“况且女儿已经有心上人了。”
父汗笑了,指着跪在大帐角落的我:
“这有什么为难的,那就让六王姬和亲吧。”
阿母跪在地上哭求:“阿鸢自幼身子弱,又撒野惯了,中原人规矩多,她担不了这个担子啊。如何能和亲?”
父汗不耐烦,一脚踢开阿母。
我将阿母护住,生生受了这一脚,当即表明态度。
“女儿愿意和亲中原,帮父汗和中原完成结盟。”
父汗眉头一挑:“哦?你真愿意?”
我阿母原本是父皇的可敦,自从中原来了那和亲公主,父汗就无可救药爱上了她,阿母被降为夫人。
阿母的母族部落,至今不让她回门,就是嫌弃她丢人。
就连我,生下来就被认为是灾星,发配西部放羊。
我重生回来,第一件事就将阿母从下等大帐中请回来,与我同住。
和亲公主和她的女儿三王姬几次告状,都被我一杆长枪打得说不出话来。
我抬起头,倨傲地看着父汗:
“我是父汗名正言顺的嫡王姬,自然要护佑我草原子民。”
阿母拉住我的手,急道:“可是你与乌凌自幼青梅竹马,这门亲事是早就定下的。”
提到乌凌,三王姬司徒照明显有些着急。
她自来什么都要跟我争。
我从西部放羊回来,乌凌就已经是她的裙下之臣了。
我跪地磕头:“那就委屈三王姐代我嫁给乌将军了。”
父汗似乎很满意。
我缓缓提出了自己的条件:
“女儿愿为父汗效犬马之力,不知父汗可否满足女儿一个心愿?”
先礼后兵,这是我那个中原师父教给我的。
“你说。”
“我要阿母与三王姐的阿母平起平坐,一起做父汗的可敦。”
“养不熟的狼崽子,竟然连你父汗都算计!”
高高在上的父汗立马变了脸色。
我不慌不忙地解释:“女儿也不只是为了阿母,若是中原太子知道,和亲王姬的母亲住在羊圈,身份卑微,恐怕会怀疑父汗结盟的诚意吧。”
司徒照见势不妙,疯狂撒娇使眼色。
父汗却不吃这套了。
因为,只有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他。
这个时候,他不会犯糊涂。
“好,六王姬说得有理,即日起恢复你阿母可敦的地位,你可要好好为和亲准备。”
“多谢父汗。”
我拉着阿母,出了王帐。
朔风凛冽,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。
刚出王帐,就碰到得了风声匆匆赶来的乌凌。
他将酒杯摔在我脚边:
“为了躲避和亲,你真是什么手段都敢用,司徒鸢,我不喜欢你这种毒妇!”
终究他还是发现了。
昨日,我生辰宴,原本准备失身于他,借此逼他娶我。
反正我们早已定亲,不过是将日子提前了而已。
哪知道,他一心只有司徒照。
草原的风凛冽,刮在脸上,跟刀割一样。
“是,我是存了不好的心思,但你放心,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了。”
他眼神冰冷:“你又耍什么花招?欲擒故纵,在我这里也没有用。”
“如今适龄的王姬就只有你和阿照,你这么做,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。你是她的妹妹,怎么会如此狠毒?”
我本来想告诉他,和亲人选已经定了我。
此刻我却突然不想告诉他了。
我曾经追问过。
“司徒照有什么好?为什么是她?”
“因为她和我一起救活了阿母留给我的小马驹。是我心里最好的女子。”
我当时就想笑。
和他一起救活小马驹的人明明是我。
可是乌凌认错了人,到死他都挚爱着司徒照。
我又何必要一个心里根本没有我的夫君。
该还给他的,今日已经还清。
“随便你怎么说。乌凌,我祝你幸福。”
乌凌原本一肚子气,要冲我发火。
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,他不屑一顾的眼神里写满了疑惑。
“我这辈子都要被婚约束缚,还有什么幸福可言?”
风刮得更大了。
阿母正要替我解释,我捡起地上的酒杯扔到了乌凌脸上:
“娶我就这么让你感到羞辱吗?”
看着我逐渐通红的眼眶,他眼里的怒气消掉了一半。
“不是,司徒鸢,论骑马射箭,我拿你当最好的兄弟。只要你肯退婚,要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我擦掉眼角的泪痕,仰着头看着他,赌气道:
“我偏不!”
“婚约的事情你跑不掉了。而你的心上人也要嫁去中原了。开心吗?”
说完,我就扬长而去。
留下他自己咀嚼这其中的滋味。
好话听不明白,那就多难受两天吧。
2.
中原太子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,三皇子,死在乌凌手上。
上一世,就因为这个原因,
司徒照才和亲不到一年就中剧毒而死。
冤家宜解不宜结。
这一世,为了弟弟夺得汗位,早日登基。
为了阿母不再受苦。
我都得打起精神来,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中原太子。
和亲的事情基本定下来了,只等着中原使者来接亲。
草原上的绣娘有限,王庭的衣裳大都出自司衣坊。
我去给自己挑嫁衣,却碰到了司徒照。
我俩又看上了同一件嫁衣。
“妹妹何必事事都要与我争呢?这嫁衣明明是我先看上的。”
我和司徒照一人拉着嫁衣的一头,谁也不肯让着谁。
乌凌见了,径自过来护着她。
“阿照都要和亲了,你还要与她争。”
“她母亲是中原的公主,有从中原带来的绣娘,谁和谁争,你看不出来吗?”
司徒照见我咄咄逼人,立刻噙着眼泪,拉住了乌凌的手:
“乌凌哥哥不要为了我,伤了姐姐的心,要不是晚娘她生病了,我不忍心她操劳,才来司衣坊挑衣裳,却不想触了姐姐的霉头。”
小时候,我在猎场射猎,拿了第一名。
司徒照却要抢走父汗赏给我的飞天弩。
乌凌护在我身前,气愤地看着司徒照:“你什么都有了,为什么还要抢走阿鸢的东西?”
那时候,他讨厌这个中原公主生下的王姬。
八年过去,他却成为她最忠实的骑士。
现在他护着他曾经最讨厌的刁蛮王姬,质问我:
“阿照都要和亲了,她心里苦闷,你做妹妹的为何不能多让让她!”
其他的我都可以不争。
但这件嫁衣,对我意义非凡。
是我的好姐妹云雅得知我要和亲,绣了整整一个月绣出来的。
针脚很粗,但是云雅将鸢绣在上头。
就是希望我能够飞出牢笼,自由自在。
可是前日,云雅因为给我送绣好的嫁衣,冲撞了司徒照的马车。
被当街活活打死了。
我在草原上唯一的朋友死了。
这是她留给我最后的礼物。
司徒照根本看不上这件嫁衣,
晚娘今早还在集市买胭脂呢。
司徒照就是要夺走所有我珍贵的东西,她才高兴。
恰好此时晚娘经过,我直接将人推到了司徒照和乌凌的眼前:
“王姐不是说,晚娘病了吗?”
司徒照脸色涨红,乌凌呐呐说不出话。
我的丫鬟替我委屈,正要指责乌凌。
我劈手夺过嫁衣来,转身就走。
不想再与他们争辩,改变不了任何事。
3.
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猎会。
每年,我都最喜欢这个日子。
在猎场打下最多的猎物,父汗就会多看我一眼。
摸着我的头说:“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。”
我从小到大,我都是听着这句话长大的。
到了秋猎场上,姑娘们都簇拥着司徒照。
我们原本是马背上的民族,
可是草原上铮铮铁骨的女儿家太多了。
司徒照自幼由和亲公主教授中原文化。
她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,能歌善舞。
琴棋书画,样样精通。
“这次中原太子要娶我们草原上的公主,肯定是我们三王姬去啊,三王姬可是草原最美的女人,多少勇士爱慕呢。”
司徒照也不愿意多解释,她就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。
这是最后一次穿骑装打猎了。
每年秋猎,打到猎物最多的人,父汗都会满足她一个愿望。
我要为云雅求一个公道。
“六王姬,怎么跟个野人一样,跟勇士们称兄道弟,真是粗俗,难怪乌凌将军不愿意娶她。”
“对啊,她阿母早就不是可敦了,她就靠着这一手打猎的功夫讨好可汗呢。”
“就是,要是把她送去和亲,中原的太子还以为娶了个兄弟呢!”
她们个个嘲笑我,说骑射摔跤粗俗。
可是中原攻打到梁河那日,多少贵女因为不会骑马,手无缚鸡之力,死在那场战役中。
我没空跟她们计较。
骑上马,就往林子里去。
远远听见,乌凌路过女眷的席位时,冲着司徒照喊着:
“等我打到最多的猎物,就向可汗求娶三王姬为妻。”
乌凌是草原上的第一巴图鲁,无数草原女子的梦中情郎。
司徒照得意地看了我一眼,接下了乌凌为她采的野花。
心头还是有利剑穿过的疼痛感。
我很好奇,如果乌凌知道我才是救活他小马驹的姑娘,他会是什么表情。
不重要了。
我与他今生,注定无缘。
收回视线,我拿起弓弩,所到之处,收获满满。
当我带着最多的猎物,出现在猎场时。
乌凌紧张地看向了我。
他怕我当众要父汗赐婚吗?
我跪地。
乌凌冲我摇头。
我高声喊道:
“半月前,司衣坊的绣娘云雅冲撞了三王姐的马车,被当街活活打死。可是女儿查到,是三王姐得知云雅给女儿送嫁衣,故意拦住了云雅的去路。故意生事打死了她。”
司徒照没想到我会为了一个绣娘做到如此地步。
当即提着裙子,跪在父汗脚边:
“父汗,莫要听妹妹一面之词,女儿根本不知道什么绣娘之事,若说有个绣娘冲撞了女儿,大约是有的,可是女儿亲自下车将她扶了起来,还给了她银子,安抚她。若说平白打死一个姑娘,女儿怎么忍心?”
乌凌也毅然站出来为司徒照求情:
“可汗,三王姬素来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踩踏,怎么可能会当街打人呢?”
司徒照见罪状确凿,轻蔑地看了我一眼,。
“妹妹有心毁了我的名声,自然是步步为营来算计我,既然如此,不如我就地自戕给妹妹那莫须有的姐妹赔罪?”
说着就拿起簪子往自己的喉咙上捅。
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了我。
我刚想要开口,乌凌已经紧紧抱住了司徒照,夺下了她手里的簪子。
我被推倒在地,胳膊狠狠地扎中了那个簪子。
整个胳膊淌着血。
司徒照在乌凌的怀里泣不成声。
乌凌狠狠瞪着我:“阿照即将远赴中原,为两国盟约牺牲自己的一辈子,你不感恩,为何这样侮辱她?司徒鸢,我简直和小时候判若两人,为了欺负阿照,什么谎都敢撒?”
“乌凌!”
我强撑着起身,血水顺着袖子滴落在草地上。
前世,他无数次维护司徒照,无条件相信她,好像我天生就是个毒妇一样。
我气急了,就会和他打得面红耳赤,
可是他从来都会控制力道,不会让我受伤。
他目光落在我身上,怔住了:“你的手……”
我下意识躲开他突然的关心,
力气太大,以至于整个胳膊都扭伤了。
乌凌终于慌了:“我带你去止血。”
我强忍着疼痛,推开他:
“我没有撒谎,司徒照她草菅人命,我就是要为云雅讨回一个公道!”
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我已经站不住了。
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,眼前的人影模糊了起来。
迷迷糊糊中,感觉有人将我打横抱了起来。
司徒照咬牙,死死盯着我。
可是乌凌还是选择了我。
4.
我醒来的时候,乌凌正在给我掖被子。
我单手推开他:“乌凌,你别再招惹我了。”
说完我就转过头去睡。
身后传来远去的脚步声,和一声几不可闻的:对不起。
乌凌跪在可汗王帐外,跪了整整一夜。
父汗答应,彻查绣娘云雅的事情。
司徒照被罚鞭打三十,禁足反省一月。
乌凌代替我去给养大云雅的瞎婆婆送去了抚恤银。
一条人命啊。
我恨我自己重生的太晚,没有救下云雅。
和亲前日,我的伤养的差不多了,起身打开箱子。
却发现云雅一针一线绣好的嫁衣,被剪刀剪成了一条条烂布条。
那只鸢,头身分离,睁着无辜的眼睛,静静注视着这一切。
我拿着破碎的嫁衣去找司徒照理论的时候,
她正在悠然自乐地在跑马场跑马。
“司徒照!”
她骑着的那匹马,正是乌凌最心爱的那头小马驹。
如今它已经长成一匹黑色的骏马。
我一吹哨音,马儿腾起前蹄。
司徒照被狠狠摔下来。
乌凌提着水囊从西边走过来,
司徒照眼里噙着眼泪,开始了她的表演:
“妹妹,你究竟怎样才能放过我?为了你那个卑贱的朋友,我已经挨了三十鞭子,你还要我怎样?”
说着,故意我散落的布条踩进了泥里。
“司徒照!”
我从腰上抽出软鞭,鞭子就要落在司徒照身上时,
乌凌一把抓住了:“阿照已经接受惩罚了,你还要这么咄咄逼人?”
我将嫁衣布条扔到他脸上:
“明明她在禁足,却出现在跑马场,三十鞭子,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,糊弄人也做戏做全套吧!”
“还有我的嫁衣,被她剪成这个样子,乌凌,你就这么维护她吗?”
乌凌看着破碎的嫁衣,张了张口,忽然沉默了。
“不过是一件嫁衣,你喜欢,我找人给你重做就是了。”
“再做一件?乌凌,你知道这件嫁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?”
喉咙感觉被石头堵住,我连呼吸,都觉得困难。
“那是云雅用命做成的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我摇头:“不,你不明白。”
“在你心里,只有你的爱情最重要。最高尚,最伟大,我和云雅的感情,在你,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。”
我狠狠推开了乌凌,重新挥动起鞭子。
“让开!”
乌凌坚定地挡在了司徒照面前。
无数场景重合。
在宫宴上,司徒照会故意推自幼怕水的我落水,然后诬陷我要推她入水。
我去看小马驹时,司徒照诬陷我给草料下毒,要毒死乌凌心爱的小马驹。
乌凌在一次次诬陷中,心疼这个曾经他最讨厌的姑娘。将我看出心机深沉的毒妇。
我们之间的误会,早就解不开了。
“司徒鸢,你冷静一点。”
“我没法冷静!”
想到我被当作灾星,扔到羊圈的时候,只有云雅日日偷偷来给我送饭,我才不至于饿死。
我却连为她讨回公道的机会都没有。
“再不让开,我连你一起打!”
我握紧了鞭子,挥动它。
狠狠抽到了乌凌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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