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,叶澜在刘太医的急救下,逐渐平复下来。
苏晚也脱力般的跌坐在地上,只还紧紧握着叶澜的手,口中喃喃说着不知什么。
“按时吃药,多多休息,情绪莫要太过紧张。”刘太医叹息的说道。
苏晚已经吐不出一个字,只虚弱的点头表示记下了。
今晚的一切来的实在突然,她也是被白日里叶澜的模样蒙蔽了心神,还以为对方的病已经好起来了。
却没想到,半夜会这般凶险。
大约看出苏晚的想法,刘太医说道:“小孩子的病势反复是常有的,夜晚尤其容易厉害,还是要多关注些……”
说完,刘太医便去开了药方,又使人熬夜,忙碌了一阵子刚要走,却瞧见站在门外的萧彻。
萧彻就站在半道阴影里,也不知道是有意隐藏身形,还是恰好,却让屋里的苏晚完全注意不到他。
“皇——”
刘太医的话还未出口,便被萧彻抬手制止。
带着人走到拐角,萧彻才开口,将刚刚苏晚那些话说了一遍,又道:“你以为,是真是假?”
“回皇上,这些话听似有理,却也是不懂医术之人所言。不过,皇上,滴血验亲并非真理,至亲者血也不一定相融,非亲者血也不一定不融。”刘太医说道。
萧彻微微挑眉:“那如何验明血缘?”
刘太医面露难色,轻轻摇头:“并未完全确认之法。”
沉默片刻,萧彻摆手让他离开。
纪德明瞧着萧彻似乎并未生气,再想想今晚看到的一切,大着胆子说道:“皇上,奴才瞧着……大公主的眉眼之间,与皇上很是相似。”
萧彻没有说话。
阿成也跟着道:“属下也觉得相似。”
萧彻不置可否,目光移向屋内。
刘太医退下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回廊里渐行渐远。
苏晚虚脱般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,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,贴着单薄的寝衣一片冰凉。
她颤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叶澜那只汗涔涔的小手,仿佛那是连接着两个灵魂、维系着唯一希望的浮木。
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,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攫住。
阿成那无声的点头,以及黑暗中萧彻离去前那句冰冷的“阿成,去将稳婆寻来”,如同无形的枷锁,沉沉地套在了她们母女颈上。
稳婆……
只要稳婆一到,她们编造的谎言就将被戳穿!
“污血焦灼败坏”的说辞能骗过一时,却绝对骗不过即将到来的、铁证如山的对峙。
苏晚强迫自己停止颤抖的牙齿,大脑在惊惧的漩涡中疯狂旋转。
逃?紫宸殿守卫森严,又能逃去哪里?
更何况叶澜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“发病”,身体虚弱至极。
反抗?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唯一的生机,或许还在……那个喜怒无常的顾昭身上?
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,不是离去时那种急促或冷硬的步履,而是带着一种深夜里特有的凝滞感。
“咯吱——”
门被无声地推开更大的缝隙,依旧是那袭深灰色的太监常服。
萧彻去而复返,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,背对着廊下昏暗的灯笼光,面容笼罩在深重的阴影里,只余下一双眼睛,如同寒渊中燃着的两点鬼火,幽深莫测地投了过来。
没有侍卫,没有嬷嬷,只有他独自一人。
“睡下了?”他的声音轻飘飘的,带着一丝戏谑后的沙哑,却比之前的雷霆震怒更令人胆寒。
这不是询问,更像是一句宣告——你们最好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。
苏晚一个激灵,几乎是弹跳起来,立刻恢复到跪伏的姿态,头深深埋下:“……谢大人开恩,刘太医刚走,叶子她……睡下了。”
她不敢说“大公主”,这个称谓在身份随时暴露的当口如同淬毒的蜜糖。
萧彻的目光掠过床上呼吸渐趋平稳,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叶澜,最后落在苏晚身上。
“演得不错。”
他轻轻吐出四个字,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器物,听不出是褒是贬,却让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他知道!他难道……一直都知道!
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,刺痛让她保持了一丝清醒:“奴婢……奴婢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……”
“不明白?”萧彻微微挑眉,“‘邪气客之,必坏其真’?”
他嗤笑一声,终于踱步走了进来,靴子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,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。
到了苏晚身边时,他微微俯身,审视着对方镇定却破碎又绝望的脸:“我真是好奇,你这脑子里……”
苏晚不敢与他对视,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与他对视,只浑身的颤抖无法控制。
她撑着开口:“什么?”
“你这脑子里,到底都在想什么?”萧彻的手指,轻轻敲在她的百会穴上,“让人真想扒出来看看啊……”
轻轻一个敲击,却已经像是要将她头骨破开,真的掏出她的脑子来。
苏晚下意识一缩脖子,有些惶惶的看向萧彻。
点滴烛光中,她苍白的脸蛋也染上了一些暖色,倒是显得没那么凄惨了。
萧彻微微一怔,眼睛轻轻眯了起来。
他从未仔细瞧过任何一个女子的模样,自然也不知道,旁的女子是否也是这般……
娇俏。
这是在萧彻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。
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,萧彻忽然有些恼怒。
他抬手抓住苏晚的手腕,想说什么,却又被手心传来的触感一惊——
下一刻,他甩开苏晚,冷笑一声:“惊扰了本公好梦,总得有个说法。”
萧彻直起身,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,目光扫过案几上堆积如山、墨迹淋漓的《千字文》。
“抄书百遍,也罚了。夜半惊魂的这笔账,又该如何清算?”
苏晚不解的看向他:“大人这是何意?”
“哼,她在生病,便由你来替她偿还。”萧彻慢慢说完,如愿以偿的看到女子脸上的惊色。
他哼笑一声,缓缓抛出两个字:“上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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