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更得大人帮我了呢。”
苏晚却丝毫不恼,反而上前一步,微微俯身看坐在桌案前的萧彻。
萧彻眯起眼睛:“什么?”
“大人帮我,多求求皇上,或者……让皇上见见我,万一,皇上会喜欢呢?”苏晚笑道。
“皇上喜欢你,会将你丢在粗使宫女院子里管也不管?你好歹也是个美人,现在就在紫宸殿中做洒扫宫女他也不管你,你还妄想什么?”
萧彻倒是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,还带了明显的怒气。
苏晚却一时没有说话。
飙戏之前,总得给她一点时间酝酿情绪。
“哦……”许久之后,苏晚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低低地,自嘲般地应了一声。
她垂下了眼睫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,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啊。”她扯了扯嘴角,似乎想笑,却又扯不动。
下一秒,苏晚的眼圈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,她连忙别过脸去,不想让萧彻看到自己这副模样,又死死咬着下唇内侧,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,才勉强压下喉头那阵翻涌的酸涩。
萧彻看着她这副陡然失魂落魄、仿佛瞬间被抽掉所有生气的模样,心中那点报复性的**并未出现,反而像堵了一块浸满水的棉花,沉甸甸的,更添烦闷。
他烦躁地一挥袖,眼神扫过依旧面无表情看着这边的叶澜,视线最终落回苏晚低垂的发顶上。
“滚回你的地方待着!”
萧彻的声音带着命令和驱赶,似乎这样就能驱散那股盘桓不去的异样感觉,“别再让我看到你那副蠢样子!也别再试图去勾搭赵福或者什么别的人!”
“勾搭?”苏晚猛地抬起头,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终于浮起一丝血色,她眼底的茫然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被再次侮辱的熊熊烈焰,“我勾搭谁了?顾昭大人!你到底什么意思?!”
“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!”萧彻的眼神危险地眯起,“收起你的‘偶遇’,你的‘打听’,你的‘求位’!后宫不是你该钻营的地方!”
“可起初想让我去后宫钻营的,是顾大人你啊!”苏晚毫不示弱,带着哭腔喊道,“现在怎又成我的心思了?”
“罢了。”不等萧彻说什么,苏晚一摆手,做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来。
“……谨遵大人教诲。”苏晚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将那股翻腾的情绪压下去。
声音平静得可怕,却带着一种彻底的疏离和放弃。
她没有再看他,甚至忘了礼数,只是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,僵硬地转过身。
她的背影单薄而萧索,一步步挪向殿门,步伐沉重,再也没有之前“求封妃”时的半点矫揉造作,只剩下一种筋疲力尽的麻木。
萧彻紧抿着唇,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,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,可那烦闷的滞涩感却丝毫未减。
明明是他狠狠打击了她的“痴心妄想”,为什么反而觉得……更糟了?
殿内彻底安静下来,只剩下炭盆里微弱的噼啪声。
片刻后,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,萧彻猛地回头,才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人——
一早被他叫来读书学习的叶澜。
叶澜一直在那个挡了屏风的角落里安静的读书,学习,多数时间萧彻和她各做各的事情,偶尔萧彻出去,也是径自离开,逐渐的,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忽略了。
今日,却被她听到了这些。
萧彻抿了下唇,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解释——毕竟她的年龄,身份摆在这里。
自然,萧彻也并不打算一直瞒着她自己的身份,在他的设想中,总有一天,自己会光明正大的公开的叶澜,然后立下皇太女——只要叶澜足够优秀。
也是见到叶澜,才让萧彻想起——
他刚刚几乎辱骂的那个皇上,其实是他自己。
……萧彻更不知道能说什么了。
只是他刚避开眼神,叶澜却先开口了:“你太欺负人了。”
萧彻霍然转身,锋利的眼神射向小女儿。叶澜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,那张肖似他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怯懦,只有洞察一切的了然。
叶澜冷静地继续道:“顾大人,你让她去做妃子,她不愿意,你逼她,她好不容易想通同意了,你又说皇上根本看不上她。”
“这不是戏弄人,欺负人的话,什么才是?”
“关于我的学习就到此吧,以后我也不会来了。顾大人,今日之事,我记下了。”
叶澜对着萧彻点点头,随后转身,毫不留情的离开。
萧彻张了张嘴,却连叫住她的理由都没有。
很明显,因为自己欺负了她的母亲,所以这个小小人儿,明知自己对她有利,却还是决然的要与自己划清界限。
这一刻,萧彻心里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。
“皇上……”纪德明不知何时溜了进来,低垂着头,声音带着惶恐。他从未见过主子如此……狼狈?
不,不仅仅是狼狈,那眼神中翻涌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、混杂着暴怒、挫败和被精准刺痛的复杂情绪。
萧彻猛地回过神,眼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怒意,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处发泄的烦躁。
他狠狠一挥袖袍,带起的风扫过桌案,笔墨纸砚一阵哗啦作响。
“滚出去!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边缘。
“是…是……”纪德明哪敢再留,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,临走还贴心地、悄无声息地带紧了殿门。
殿内重归死寂。
萧彻在原地转了两圈,只觉得胸腔里堵得快要爆炸。他走到书案前,目光扫过那堆亟待处理的奏折,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蚂蚁在爬,让他更加心烦意乱。
他一把抓起那叠奏折,用尽力气想摔在地上,手举到半空,却停住了。
摔这死物有什么趣?
“纪德明。”萧彻开口,声音冷的如同冬日里夹着冰的风,“摆驾,长乐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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