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建国猛地一震,死死盯着我,眼底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翻涌。
他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“不结就不结!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走了几步,他又停下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,扔在门阶上。
“哐当”一声。
是一个崭新的军绿色水壶。
“路上用。”
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。
我看着那个水壶,心里五味杂陈。
就连这最后的道别,都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。
周建国,再见了。
我们之间,本该如此。
开往新疆的绿皮火车像一条沉重的长龙,载着满车的理想和茫然,缓慢地向西穿行。
车厢里拥挤又嘈杂。
我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。
那些熟悉的房屋、田野,都渐渐成了一个个模糊的色块。
过去的一切,也该这样被甩在身后了。
“同志,介意我坐这里吗?”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。
我抬头,看到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人。
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,气质斯文,与这车厢里的粗犷格格不入。
我往里挪了挪,给他让出位置。
“谢谢。”他坐下来,对我笑了笑,“我叫顾远帆,去兵团农机站报到的工程师。”
“孟挽月。”
“孟挽月……”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,眼睛一亮。
“‘挽弓当挽强,用箭当用长’的挽,‘月上柳梢头’的月?好名字。”
我有些意外,毕竟已经很久没人跟我讨论诗词了。
“你也是去兵房的?”他问。
“嗯,去农垦一师。”
接下来的旅程,因为有了顾远帆,似乎不那么难熬了。
他知识渊博,从天上的星星谈到地里的庄稼,从外国的机器说到最新的政策。
他看出了我带的书,便和我聊文学,聊理想。
在他的讲述里,那片遥远的土地,不再是黄沙漫天的荒芜。
而是一片,等待开垦和建设的热土。
我沉寂八年的心,似乎也渐渐被他点燃。
火车走走停停,三天三夜后,终于抵达目的地。
下车的那一刻,凛冽的风裹挟着沙土,扑面而来。
天是那么高,地是那么阔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,让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。
新生活,彻底开始了。
一个月后,我收到爸爸的来信。
信里家长里短,报喜也报忧。
他说我走后没几天,周建国就跟林小草订了婚,厂里分了新房,下个月就办酒。
他还说,这下也好,两边都算有了归宿,让我别再多想。
我捏着信纸,指尖泛白。
果然如此。
上一世他求而不得的,这一世,终于得偿所愿。
真好。
我把信烧了,灰烬被风吹散,了无痕迹。
第二天,我爸又寄来一个包裹。
打开一看,是一件厚实的羊皮袄,针脚细密,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信里说,是一个“老朋友”知道我要去新疆,特地托他转交的。
我爸的老朋友,大多都已断了联系。
我猜,或许是周建国不忍心看我受苦,又怕我不要,才找了这么个借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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