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羊皮袄穿在身上,严丝合缝,暖意从皮肤渗入心底。
这是八年来,我第一次感觉到,原来冬天也可以是温暖的。
新疆的冬天,比我想象中更冷,也更漫长。
但日子再苦,也比在那个压抑的家里要舒坦。
我被分在连队的会计室,每天算账、记工分。
工作不累,但繁琐。
起初,大家看我像看个瓷娃娃,怕我干不了活。
但我很快,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。
我利用自己的知识,重新整理了混乱的账目。
设计了更高效的工分记录表,大大减少了出错率。
渐渐地,大家对我的看法也变了。
他们不再叫我“上海来的娇小姐”,而是亲切地喊我“孟会计”。
顾远帆所在的农机站离我们连队不远。
他常常会骑着那辆,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来看我。
有时,是送来几本他托人从北京淘来的旧书。
有时,是带来一些农机站改良的新工具,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建议。
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
他懂我的骄傲,也心疼我的故作坚强。
和他在一起,我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孟挽月。
而是一个,有价值、被需要、被尊重的人。
这天,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张电影票,是苏联的老电影《乡村女教师》。
“晚上一起去看?”他把票递给我,耳根有些泛红。
我笑着接过来:“好啊。”
电影院是露天的,一块白布,一台放映机,就是全部。
风很大,吹得人直哆嗦。
电影放到一半,我的手脚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了。
突然,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我的手背。
是顾远帆。
他的手很暖,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,是常年和机械打交道留下的痕迹。
我下意识地想抽回手,却被他握得更紧了。
“别动……”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,声音很低,“一会儿就暖和了。”
我僵住了,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。
电影的后半段演了什么,我一点也没看进去。
手心很暖,心里也很暖。
回去的路上,我们并排走着,谁都没有说话。
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快到宿舍时,他突然停下脚步。
“挽月……”他看着我,目光灼灼,“我喜欢你。”
“我知道你心里有过去,有放不下的人和事。”
“我愿意等,等到你愿意把过去放下,回头看看我。”
我的心,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撞了一下。
回到宿舍,我收到一个新的包裹。
没有信,只是一包花椒种子,旁边用铅笔写着几个小字:耐旱,盐碱地可活。
新疆的土地盐碱化严重,很多蔬菜都种不活,花椒倒是稀罕物。
我下意识地以为,这又是父亲托人捎来的。
我把种子小心地收好,心里想着等春天来了,就在宿舍门口开一小片地,试着种下它们。
或许,我也该试着让一些新的东西,在我心里发芽了。
周建国,这一次,我要彻底跟你说再见了。
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