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夫人欣喜若狂,激动的眼泪都掉了下来。熬了这么多年,她终于看到了希望,她终于能堂堂正正地压过王桓一头,让他俯首听命了。
“多谢姑母,可是……长公子那边,恐怕不好交待罢?”
裴幼薇眼皮一跳,明夫人为什么觉着她被扶为嫡妻后,王桓就会对她心悦诚服了?对她的仇视,憎恶,就会烟消云散了?
像他这种人,只会对她更厌恶,出手更狠吧。
“而且,若明儿被扶正,小君山那位又该如何自处?”明夫人绕着圈儿,觑着王老夫人的脸色,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盘算,“那……长公子的身份,又该怎么定?”
废妻之子,又怎么可能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子?
由嫡贬庶,世间最耻辱之事,莫过如此。一想起王桓的表情,明夫人就兴奋的要命,她早就迫不及待了,昔年所受之辱,终于要轮到王桓母子来承受了!
王老夫人捻过佛珠,闭上了眼睛。
若不是顾忌着王桓,明儿早就被扶正了。颖儿,才是她的嫡长孙。是他们一时心软,才酿成了今日的苦果。踟蹰一生,闭眼之前,她也该了结此事,让一切恢复原样了。
明夫人认清了王老夫人的态度,心里愈发有了底气,琅琊王氏,从来不缺一心想往上爬的人。届时,各房各支,有的是乖巧伶俐的孩子,等着她过继!
送走了王老夫人,明夫人心情极好,裴幼薇伺候她用膳时都没有再找麻烦。她笑着叮嘱赵媪,“传我的话,日后长公子想怎么样,就怎么样。府中众人,切不可同他冲突。”
欲要其亡,必使其狂,本就四处树敌,如今又惹得老夫人对他彻底厌烦。王桓,恐怕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。
赵媪立刻应声,“夫人,长公子擅闯小君山之事,您看……是不是可以告诉家主?”
明夫人摇摇头,“我去提醒反而会坏事,平白让家主起了猜忌。”
顿了一顿,明夫人脸上浮出一丝阴狠的笑来,“天气回暖,二公子也要回来了罢?”
“您是想……”
赵媪恍然大悟,对着明夫人连连奉承,“是奴蠢钝,还是夫人聪慧,此事让二公子去最好不过了!”
裴幼薇专心布膳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
“母亲,您喝汤。”鸽子汤炖地软烂脱骨,明夫人痛痛快快地饮了两碗。
用过午膳,裴幼薇照例告退,明夫人却叫住了她,“这等好消息,也该让颖儿知道才是,你今夜去祠堂,陪他说说话。”
裴幼薇身形滞了一瞬,屈膝应是。
入了夜,裴幼薇翻出一张最厚实的皮子,拢在了身上,琥珀要陪她去,裴幼薇不让,“祠堂阴冷,你我同去,都病倒了岂非要累死珍珠?”
珍珠连忙自告奋勇地请缨,“婢子身体好,那就让琥珀留下来好了。”
“都不许去!”
裴幼薇提高了声音,“熬些祛寒的汤药,多搁点儿姜,安心等我回来便是。”
两个丫头跟了她,已是十分命苦,她又岂能再连累她们。再者,她怎么也算半个主子,病倒了不至于草席一卷,被直接拖出去埋了,丢了。
两人拗不过裴幼薇,只好忙忙碌碌地拿了许多御寒的东西,满满当当地塞了一篮子。
祠堂落于最北处,临近后山,常年不见日光,里间的地面由大小一致的青砖铺就,连烧砖用的泥土都取自极寒之地,即便酷暑,祠堂里面也是寒气逼人。
朱红门扉推开的一瞬间,裴幼薇就打了个冷颤。
实在太冷了,阴风扑面,直往人的骨头缝儿里钻,冻的人立刻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就像没穿衣服似的。裴幼薇大约明白关在祠堂里的人,为何都疯了。
裴幼薇哈了好几口气,才鼓起勇气,转身关上了祠堂的大门。
祠堂无窗,视野阴森昏暗,最靠里面的墙壁上供奉着无数灵位,牌位前微弱的长明灯就是仅剩的光点了。
裴幼薇慢慢走过去,在最下一层找到了王颖的灵位。
燃了香,裴幼薇双手合十,轻声道,“夫君,我来看你了。”
火光熠熠,像是在回应。
裴幼薇悲从心来,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。这些时日,发生了太多太多事,她强装出来的镇定,无畏,在此刻消殆的无影无踪。
“夫君,我……我一切都好。”
裴幼薇捏着裙角,脸上绽开一丝笑容,“你不要记挂我,我很好,母亲和凝儿也很好,只是我们都很想念你。”
纤细的手指抚上灵位,一遍遍地描摹着上面的字迹,“我给你带了云片糕,还给你做了冰糖葫芦,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……”
王颖喜欢这些市井小吃,即便明夫人不让他碰,他也会带着裴幼薇,偷偷溜出府去,同她吃个够。城南的糖葫芦最好吃,透亮的糖风裹着酸酸甜甜的果子,一口咬下去,清香四溢,口舌生津。
连空气里都散发着甜蜜的气味。
可她没法儿再出去了。裴幼薇用力揉揉眼睛,提过竹篮,她取出了两支做的最好看的糖葫芦,“夫君,你尝尝看,是不是城南的口味?若是不好,你托梦告诉我,我再改改……”
剩下的品相不太好,糖风歪歪扭扭地缠在山楂上,一点儿都不均匀。裴幼薇取了一支,自己慢慢咀嚼起来。
酸……
实在太酸了。
什么烂果子,怎么能这么酸。
裴幼薇被酸地喘不过气,她张大嘴巴,用力去啃断裂的糖风,却连糖风都酸的要命,直直酸进了她的五脏六腑。
耗费了一整日的时间才做的,裴幼薇舍不得扔,咬着牙将糖葫芦一点点啃干净,连糖渣子都没有放过。脸上黏黏糊糊地难受,裴幼薇以为沾了糖,伸手去擦,却摸到了一脸冰凉。
王颖的灵位静静守着她,微弱的烛光一明一灭。
裴幼薇忽而伏在地上,单薄的肩胛骨不停地颤抖,过了许久,祠堂里响起了一声压抑至极的哭声。
为什么,为什么要离开我——
紧咬的双唇泄出了一丝泣音,裴幼薇开始失声痛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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