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墓地回来后,江彻变了一个人。
他辞去了公司的职务,遣散了所有佣人,一个人住进了那栋空荡荡的别墅。
他开始学着我生前的样子生活。
他笨拙地学着做饭,不止一次地被烫伤,切到手。
他做出的菜,味道古怪,难以下咽。
可他还是会逼着自己全部吃下去,像在进行一场赎罪的仪式。
他开始打扫房间,将每一个角落都擦得一尘不染,如同我以前做的那样。
他会买来我最喜欢的白茶香薰,点在客厅。
然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,从天亮,坐到天黑。
他不再见任何人,包括林悠薇。
林悠薇来找过他几次,都被他拒之门外。
她不甘心,隔着门大喊:“江彻!你疯了吗?为了一个死人,你连我也不要了?”
江彻靠在门后,听着她的声音,眼前却浮现出我为他放弃画笔,为他操持家务,为他忍受他母亲刁难的种种画面。
他痛苦地闭上眼,声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。
“滚。”
他放弃了全世界,只为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坟墓。
他将自己所有的资产,全部变卖,成立了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——“沈微基金会”。
专门救助那些被原生家庭抛弃,被丈夫背叛的女性。
他想赎罪。
他想用这种方式,让我看到他的忏悔。
可他不知道,我什么都看得到。
我看着他日渐消瘦,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,看着他被悔恨折磨得不**形。
我没有丝毫的快意,只有一片麻木的悲凉。
江彻,太晚了。
你做的这一切,都太晚了。
你失去的,不是一个妻子。
而是一个,曾经拿命去爱你的人。
江彻的身体,每况愈下。
长期的失眠和精神折磨,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。
他开始出现更严重的幻觉。
他总觉得,我就在家里。
他会在吃饭时,多摆上一副碗筷。
他会在出门时,对着空气说:“微微,我走了。”
他会在睡觉前,对着身旁空无一人的位置,轻声道:“晚安。”
他活在了自己构建的,有我的世界里。
可幻觉越是美好,现实就越是残忍。
每当他从幻觉中清醒,意识到我早已不在人世,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,都足以将他彻底摧毁。
他开始酗酒。
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,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。
他常常一个人喝到深夜,然后抱着酒瓶,对着我的照片,喃喃自语。
“微微,你为什么那么傻?”
“你为什么不等我……”
“不等我发现,我爱你……”
是啊,他爱我。
这个他用我的死亡才换来的认知,成了他余生最痛苦的刑罚。
他爱我,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,选择了别人。
他爱我,却在我为他耗尽所有心力后,亲手将我推向了死亡。
这是多么可笑,又多么可悲的讽刺。
江彻的生命,走到了尽头。
不是因为疾病,而是因为他自己放弃了。
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,眼神空洞,如一潭死水。
他整理好了所有的后事,将“沈微基金会”托付给了可靠的人。
然后,他穿上了我们结婚时穿的那套西装,手里拿着一瓶安眠药。
他坐在沙发上,身边放着我的那本画册。
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,回顾我们的一生。
他的指尖,轻轻拂过画上我的签名。
“微微,”他轻声说,“我来陪你了。”
“这一次,我不会再选错了。”
他拧开药瓶,将所有的药片都倒在了手心。
就在他准备将药片送入口中的那一刻。
我的“视角”,终于给了他最后的,也是最残忍的画面——
绑架那天。
废弃的仓库里,绑匪的枪口,本是对准林悠薇的。
我听见绑匪对林悠薇低声说:“林小姐,按你说的,戏演得差不多了,等会儿我假装失手,你受点轻伤,江彻肯定对你死心塌地。”
林悠薇的脸上,带着得意的笑。
她只是想演一出苦肉计,好让江彻彻底摆脱我这个“麻烦”。
而我,就站在不远处,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。
我看到江彻赶来时,眼里只有林悠薇的惊慌。
我听到绑匪大喊“二选一”时,江彻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她的名字。
那一刻,我知道,江彻的世界里,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。
我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江彻不能失去他的白月光。
他会痛苦的。
我不能让他痛苦。
所以,在绑匪“失手”开枪的那一刻,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扑了过去。
我挡在了林悠薇身前。
子弹穿心而过。
我看到了林悠薇脸上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和慌乱。
也看到了江彻,那个连头都未曾回过的,决绝的背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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