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到顾衡电话时，已经快中午了，我刚拿了死亡证明准备去火葬场订日子。

“老婆，南山地产那个案子，下午需要你陪我去竞标，标书我已经让……”

“顾衡。”

早晨躲停尸房门口哭哑了嗓子，我声音听起来有点疲，“我爸死了。”

电话那头忽地安静。

我俩都没说话。

良久，“你在哪家？我去找你。”

虽然已经打了离开的念头，但考虑到妈妈的承受能力，所以我暂时还是让他来了。

病房里一片煞白，帮忙的亲戚也都表情凝重，特意提前穿了肃静的黑白。

可这气氛很快就被一阵娇滴滴的说笑打破。

程双儿那水润轻快的声音在走廊响起，“宝宝哥你是没看见，我舍友去迪士尼拍的花车巡游可漂亮啦！”

“等我也陪你去玩好不好？到时候我们要吃……”

她叽叽喳喳说着，一身水红连衣裙出现在病房门口，扎得我眼睛一痛。

顾衡原本平静倾听的表情，看见我皱眉后，马上变得严肃起来。

敛眸看向我妈，“妈，节哀。”

而后又扫了眼身后程双儿格格不入的红裙，语气自然，“噢这是我助理，小女生，不喜欢黑。”

我垂眸没说话。

妈妈和亲戚碍于场合也没计较。

而程双儿就真乐得当个不谙世事的少女，全程明媚着小脸朝顾衡笑。

如果不是收到那条带了挑衅意味的**，我甚至真要觉得她“天真无邪”。

顾衡毕竟办事能力强，几个电话，就把丧葬流程安排妥了，只不过在忙碌间隙，总要关注一下小姑娘在干什么罢了。

从焚化间出来，我被怀里抱着的骨灰熨得心里发疼。

顾衡等在外边，轻轻把我抱住，倒也多了几分疼惜，“别太难过了老婆，人总要学会分离，你还有我。”

扯扯嘴角，二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，我没力气应付任何人。

这倒是惹怒了程双儿，“丁总，我们昨天为了陪你，午饭都没来得及吃，你怎么能对宝宝哥这么冷淡？”

“他也是人，他热脸贴冷屁股也会难过得好吧！”

“双儿。”

顾衡沉声打断她，可语气不染丝毫责怪。

他垂眸看了看我的表情，发现我没生气，倒是缓了缓，“老婆，头七我会跟你一块处理，不会让你一个人的。”

“等回去之后，”他顿了顿，似也在试探，“希望你能快点振作起来，双儿开学之前需要亲手操盘一个项目，方便学校实习评优。”

“你手里的恒晟地产开发案，就交接给她吧，算是历练，你觉得行吗？”

恒晟地产开发案？

我辛辛苦苦跟了全程，现在还有十天就要竣工的项目。

他这是陪我处理爸爸后事的交换条件？

我的心彻底死了。

但我知道，顾衡是绝对不会同意离婚的，既然这样的话……

我抬头朝他粲然一笑，“当然行，等会我就把项目资料全打包发她。”

“对了，你把小程送到后早点回家，我有东西要给你看。”

顾衡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点头，反倒愣了愣，眸底情绪复杂深深看我几秒才点了点头。

下葬仪式上，我放任自己大失控，哭得昏天暗地。

哭我为了这样一个男人，耽误那么多关照爸妈的时间。

哭我因为想跟他有个孩子，把身体糟蹋坏了，独自开车回家见爸爸最后一面都做不到。

哭他在我最脆弱的时候，竟然还惦记着小三的实习成绩，想让我继续无脑付出……

可顾衡想不到这些，他只认为我是丧父之痛。

为了成为跟他共抗风雨的人，我多少年都没在他面前这么脆弱过。

现在这样倒给他吓住了，全程默默护在我身后，不住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慰说：“还有老公在。”

哭够了，我心也彻底空了，冷风飕飕地进进出出。

回家的车上，浑身脱力靠在顾衡怀里。

目光瞥见旁边满脸怨恨的程双儿，我眼又红了几分，小声似喃喃自语，“爸爸走了，以后再没人照顾我了……”

搭在肩上的大手一紧，顾衡眸底骤然涌起怜惜，“乖乖，你还有我呢。”

说着把我又往怀里搂了搂。

我佯装担忧连忙摇头，“你公司那么忙，本身压力就够大了，我不能再给你增加麻烦。”

“胡说，”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睛，表情严肃，“……在你这，我不怕麻烦。”

旁边程双儿急了，扭股糖一样糯叽叽喊了声“宝宝哥”，我却在顾衡反应过来前，一把抱住了他。

唇瓣怯怯地贴近他的耳垂，感觉男人身体有些僵。

我目光冰冷盯着程双儿，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却软绵绵的，“那……以后没人的时候，可以允许我叫你……”

顾衡沉声，“什么？”

“Daddy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