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日子,沈浩然尽量收敛自己的倔强。
他精准预判强哥的心理,尽量不去激怒“强哥”,这让他少吃了很多苦,关键是他保住了自己的左手。
但每日监工的鞭子照样会变张旗鼓挥来,旧伤叠加新伤,后背始终血肉模糊。
“塌方”前一天,沈浩然被派去给监工办公室送开水。
刚走到窗下,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他熟悉的声音。
他的脚步一顿,提着水壶手稳如磐石,人像壁虎一样贴在墙根。
“……上头好像要派人下来复核案子了,不能再由着他这么拖下去……”
秦诗月的声音里,透着一股压不住焦躁。
“秦主任您放心,我们都懂。”监工声音谄媚的像条哈巴狗。
“那就好。”
“就按我们说好的,明天,西边那个采石场,让他一个人留下,然后安排一场‘意外’塌方。”
“手脚麻利点,做得干净些,钱,少不了你的。”
沈浩然提着水壶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血渗出来都感觉不到疼。
果然,前世那场“意外”塌方是秦诗月安排的。
这一世,她要杀他灭口,他岂能再让她得逞!
沈浩然强迫自己冷静,脑子里飞速转动。
这一个月来干活时,他刻意记下了周围每一处细节。
劳改农场的简易地图,电网线路的走向,尤其是采石场旁边那个孤零零的工具房……
一个疯狂的计划,在沈浩然心里生根发芽。
当晚,电闪雷鸣,大雨倾盆。
看来,老天爷都在帮他。
沈浩然等到监舍里鼾声四起,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闪电,像只猫一样溜了出去。
雨水冰冷,瞬间浇透他单薄囚服,却浇不灭他心里的火焰。
他用白天藏在袖口一小截铁丝,哆哆嗦嗦捅进工具房锁眼。
一下,两下……心里默念物理老师讲过的杠杆原理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在这雷雨夜里微不可闻,却像在他心里敲响一面得胜战鼓。
沈浩然在黑暗中摸索,闻着机油和铁锈味道,准确找到那把手柄包着厚实橡胶的绝缘老虎钳。
这就是他的武器。
沈浩然冒着被雷劈的风险,爬到电网控制箱附近。
那本被当成罪证的物理笔记,此刻每一个字都清晰的浮现眼前。
串联,并联,短路。
就是这里。
沈浩然用尽全身力气,对准一个节点,狠狠剪下去。
“滋啦!”
一串蓝色火花爆开,照亮沈浩然煞白脸。
那片区域电网,瞬间哑火。
沈浩然从缺口爬出去,身后立刻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和猎狗狂吠声。
来吧,来抓我呀!
沈浩然不知道在泥泞山路上跑了多久,摔了多少跤。
天亮时,他逃到了县城。
沈浩然蓬头垢面,浑身泥浆,活像从坟里爬出的野鬼。
路人见他,都像见了瘟神一样绕着走。
沈浩然躲躲藏藏,摸到了邮电局。
他从贴身衣物里,摸出那枚被汗水浸透的五分钱硬币。
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财产。
沈浩然颤抖着,将它拍在柜台上。
“同志……加急电报……北京……”
柜员皱了皱眉,捏着鼻子,一脸厌恶地的表情。
沈浩然没理他,只盯着他手里电报单。
“高老师,麦子熟了,急待收割。”
发出电报那一刻,沈浩然紧绷神经彻底断了。
眼前一黑,一头栽倒在邮电局冰冷的水泥地上。
昏过去前,他只有一个念头。
秦诗月,沈浩军。
等着我。
收割季节,到了。
再次醒来,沈浩然躺在邮电局外的长凳下。
大概是他们嫌他脏,又不能不管,所以把昏迷的他抬到外面的长凳上,让他自生自灭。
等待的日子,异常难捱。
沈浩然一边忍受饥饿,一边还要躲避搜捕。
好在两日内,他们搜寻范围都没涉及此处,大概是他们也想不到,他一个越狱逃犯,会胆子大到跑去县城中心人最多的邮电局猫着。
沈浩然整日就猫在邮电局旁绿化带里那个高大的灌木丛里藏身。
痴痴地等着那个叫高伟强的男人,从天而降,救他于水火。
他记得他,是一个戴眼镜、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,当年在他们县招生国家核物理研究院的老师。
当时,对他这个省状元欣赏有加,临走前,特意给他留了他在北京单位的联系地址。
他说:“沈浩然同学,你是百年难遇的科研奇才,国家需要你。如果遇到任何困难,都可以来找我。”
这些年,沈浩然一直将这个地址牢记于心,不敢有片刻遗忘。
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“麦子熟了,待收割。”是他们当年约定好的暗号。
这句暗号代表,他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,需要他帮助。
他在“待收割”前加了个“急”字,更说明他遇到了重大生命威胁。
沈浩然不知道这封电报是否能顺利送到高老师手中。
更不知道,他是否愿意为了他,去对抗一个公社干部、甚至一个县监狱的势力。
甚至,他不知道他来了能否找到他的藏身之处,他只留了县邮电局地址。
但他别无选择,这是他唯一的依仗。
等待的时间,无比煎熬。
每一天,沈浩然都竖着耳朵,期盼大喇叭能喊出他的名字。
可一天,两天,三天……
终于在第四天,他饿得奄奄一息的那一刻,迷糊中听见有人叫“沈浩然”的声音。
沈浩然透过灌木丛斑驳枝叶,模糊看见一辆车上印着“北京...物理研究院”的字眼。
那一刻,泪水模糊了他双眼。
沈浩然凭毅力爬出灌木丛,一点点爬向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。
意识却在到达前消散,他彻底昏迷在车前的绿化带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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