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城中心医院。
高伟强坐在病床尾的长凳上,面沉如水。
病床上,是一个被折磨得几乎不**形的瘦弱身躯。
浑身缠着绷带,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青紫伤痕。
脸颊深陷,嘴唇干裂,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起伏,几乎与死人无异。
那封“麦子熟了,急待收割”的加急电报,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口。
他动用所有关系,才查到沈浩然竟被诬告为“特务”,关进了劳改农场。
当他带着县武装部的同志冲进劳改农场时,却听闻三天前发生一场塌方,沈浩然是唯一的遇难者,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
高伟强想起发电报的日期,立即调转车头去了县邮电局。
被告知,三天前有个男乞丐来发电报,昏倒后被丢在门外长凳上,如今不见踪影。
直到他上车前,才在绿化带上,见到了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乞丐。
高伟强看着那张苍白的脸,这个本该在最高学府里绽放光芒的科研天才,如今却被折磨得命悬一线。
医生叹了口气:“就剩半口气了。浑身都是伤,长期营养不良,还有内出血。再晚半天,神仙也救不活了。”
高伟强只觉一股滔**火在他胸中炸开。
“备车!去秦家村!”
两个小时后,一辆军绿色吉普车、两辆武装部军车,像利剑般冲进秦家村,停在了村委会门口。
彼时,秦家正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。
“爸,都打点好了。采石场那边传来消息,沈浩然‘意外’被石头砸死了,尸首都找不着了。”沈浩军端着酒杯,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。
秦诗月娇笑着给他夹菜:“这下我们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!”
“砰——!”
大门被猛地撞开。
一个民兵气喘吁吁道:“秦……秦**,村、村委会……出大事了。”
全村男女老少都跑了出来,围着那辆吉普车指指点点。
车门打开,一个穿着中山装、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。
村支书秦富贵带着一家子匆匆赶来,看到这阵仗,也有些发懵。
他连忙挤上前,伸出手,满脸堆笑:“哎呀,这是哪位领导大驾光临啊?”
高伟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,没和他握手,直接开口:“你就是秦富贵?”
秦富贵哈着腰点头:“是是是。”
高伟强点头,强忍怒火:“秦支书,麻烦你,把村里所有人都召集到打谷场上,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。”
很快,打谷场上就站满了人。
高伟强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,手里拿着扩音器,目光如炬。
“乡亲们,我叫高伟强,是国家核物理研究院的。”
“四年前,我们研究院在你们省,定向招收了一名优秀学生。他的名字,叫沈浩然。”
“他以全省第一的优异成绩,被我们研究院录取。他本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。”
“但是,因为某些人的自私和贪婪,这个宝贵的国家名额,被人冒名顶替了!”
高伟强的话,像颗重磅炸弹,在人群中炸开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,纷纷将难以置信的目光,投向沈浩军和秦家人。
沈浩军的脸,“唰”一下,变得惨白如纸。
“这……这位领导,您是不是搞错了?”秦富贵强撑着站出来,声音都在发抖,“沈浩军才是我们村堂堂正正的大学生啊!”
“搞错了?”高伟强冷笑一声。
他从身后年轻人手里,接过文件袋,抽出一沓资料。
“这是沈浩然同学当年的高考准考证原件照片!”
“这是他的高考成绩单,全省最高分,395分!”
“这是他被我们部录取的通知书存根!”
“还有这个,”他举起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,“这是当年,我和沈浩然同学在县招生办的合影!秦支书,照片上的人你可看清楚了?”
秦富贵看着那些证据,双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
他怎么也想不到,他们以为已经烧成灰烬的证据,竟然会以这种方式,重新出现!
台下村民们,也彻底炸开了锅。
“天哪!原来沈浩军的大学是顶替的!”
“我说呢,就他那脑子怎么可能考上大学!”
“这秦家也太不是东西了!沈浩然当牛做马照顾他家瘫痪的女儿四年,他们竟然还这么对他!”
各种议论声、指责声、唾骂声,像潮水一样,涌向沈浩军和秦家人。
沈浩军再也承受不住,尖叫一声,转身就想跑。
“拿下!”
两个民兵立刻上前,像抓小鸡一样,将他死死按在地上。
“沈浩军,”高伟强的声音冰冷强硬,“你涉嫌伪造身份,窃取国家机密,带走。”
“不!我不要!诗月姐,救我!”沈浩军拼命挣扎,哭喊着。
秦诗月面如死灰,浑身抖如筛糠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终于明白,他亲手毁掉的,不是一个碍事的农村糙汉。
而是一个他本唾手可得,却被他弃如敝履的,真正宝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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