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被簇拥着站在前头,其他小辈跟在后头站着。
甄玉蘅随秦氏到时,二房的二太太杨氏先凑了过来,掩唇笑道:“大嫂来得这么晚,让从谨瞧了,还以为你不欢迎他回来呢。”
这话就是故意往秦氏心窝子里戳。
谢从谨身为谢家庶长孙,这些年之所以一直待在边关,不得回京,就是秦氏一直压着。
谢从谨的生母是谢大老爷早年间在边地外放时置办的妾室,谢大老爷回京时,他们母子本该一同回京上族谱,可秦氏死活不肯让他们母子进门,他们母子只好留在了边地生活。
现如今,秦氏不愿意也不行了。
半月前,在边关镇守的鲁王以“清君侧”之名,突然带兵进京。
皇宫里的战火烧了一日一夜后,皇帝换了鲁王做。
而谢从谨正是跟随鲁王从边地一路杀入宫门,为其冲锋陷阵的功臣。
昔日被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庶子,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镇军大将军,炙手可热。
靖国公府祖上虽辉煌过,可到了这一辈青黄不接,谢家又是前朝重臣,地位敏感,此时谢从谨这位新帝跟前的红人回来了,谢家自然要打开大门欢迎。
纵使秦氏不愿意,也拦不住,毕竟上头的国公爷发话,此番谢从谨回府,全家人都得笑脸相迎。
秦氏心里不痛快极了,又不能摆在脸上,微笑着说:“从谨是我大房的人,纵使他父亲已经不在了,我也是他的嫡母,上族谱要记在我的名下,我如何不欢迎他?”
二太太阴阳怪气地说:“是啊,这下大嫂又多了个儿子,这大公子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,比怀礼强多了,以后大嫂就能指着大公子养老送终了。”
秦氏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儿子的不是,被气得眼睛都红了,咬牙切齿地低语:“一个下贱坯子,能风光几时?一群没眼界的,都去捧他的臭脚吧!”
甄玉蘅不语,心里却想,如果自己和秦氏关系好,她会提醒她也去捧谢从谨。
毕竟谢怀礼已经死了,而谢从谨会让这个国家改朝换代,坐上九五之尊的位子,受天下人朝拜。
一阵马蹄声从街边传来,朱轮华盖马车停在了国公府门口。
众人都面露喜色地过去迎接,伸长了脖子瞧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。
甄玉蘅的目光越过谢家众人,落在了那个墨衣青年身上。
如她记忆中的一般,谢从谨和谢怀礼长得有几分相像。
尤其是眉眼,斜飞的剑眉乌黑浓密,眼眸深邃明亮,微微上挑,和谢怀礼如出一辙。
血缘真是奇妙,她想,这两兄弟的孩子肯定也会长得很像。
她的丈夫已经死了,但是她需要一个孩子傍身啊……
挺拔俊朗的男人行至她面前,较高的身量打下一层阴影将她笼罩。
她像其他人一样扮出虚伪的笑容,扬声道:“欢迎大哥回府。”
男人扫她一眼,眼神冷漠凌厉。
墨色衣角擦过她的手背,谢从谨从她面前走过。
谢从谨回府第一件事,就是开宗祠,上族谱。
先前他们母子没有上族谱,不只有秦氏阻挠,国公爷夫妇也是不愿意的,只因谢从谨的生母原是歌伎,谢家这样的门户是绝不愿意让这样出身的女子入家门的。
可今时不同往日,谢从谨有从龙之功在身,身份高贵,谢家巴不得他认祖归宗。
说起来谢从谨如今这么风光,大可不必非要回谢家,如此安排其中也有圣上的意思。
新帝刚登基,希望谢从谨能回归本家,好同谢家等前朝旧臣联络感情。
在众人的注视下,谢从谨将生母的牌位摆在了祠堂的香案上,上了三炷香。
谢家人表情都有些微妙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却无人敢说一句话。
而谢从谨自始至终沉默着,孑然立于众人面前,身姿挺拔冷傲,像是不屑同谢家人沾染半分关系。
族老在族谱上落笔,写下谢从谨母子的名字,甄玉蘅瞥见秦氏攥紧了手帕,鼻孔微微翕张。
不用想便知秦氏此时是多么不甘与愤怒,而反观谢从谨。
男人面上仍旧冷着,不见丝毫波澜,眉眼平静地低垂着,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。
除了眉眼,谢从谨的其他地方与谢怀礼是很不同的。
谢怀礼更清秀些,肤色白,而谢从谨的脸庞线条硬朗,在边关风吹日晒多年,皮肤也养成了麦色。
甄玉蘅不禁联想到他在边地的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模样,孤身一人在外打拼多年,吃尽了苦头才有了今日的风光,若非不得已,想必他也不会回谢家。
从祠堂里出来,国公爷乐呵呵地将谢从谨叫走说话。
二太太领着其他人去忙着张罗晚膳,为谢从谨接风洗尘,秦氏和甄玉蘅婆媳二人则被国公夫人叫到屋里。
老太太年逾五十,精神矍铄,端坐在圈椅里,手捻着佛珠。
“大郎如今回来了,族谱也上了,从前的事就别耿耿于怀了。你这做嫡母的,要好好待他,莫要落了闲话。”
秦氏勉强笑着应是,心里却来气。
当初不肯让谢从谨母子进门的又不是她一人,那时新婚不久谢大老爷就去外放,两年后领着一大一小要进门,那就是把她的脸往地上踩。
公婆分明也瞧不上那女子,现在说的好像都是她在斤斤计较一样。
“母亲放心,我拎得清。这孩子这么有出息,我也巴不得他回来给咱谢家添光呢。我方才还挑了个伶俐的丫鬟,打算拨去他院里当个通房呢。”
老太太点头,“他在外头吃了不少苦,如今立了功业,也回家了,身边却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,说起来不像话。这孩子现在本事大了,好多事咱们做不得他的主,也只有在这些事上多上点心。你看着办就是。”
老太太抿了口茶,又说:“怀礼出去玩耍也有些日子了,老大不小的人了,还是整日只知道玩乐可不行,不然都被大郎给比下去了。若是不急着立业,也该抓紧点子嗣。我就盼着抱重孙呢。”
老太太将目光落在甄玉蘅身上,眼底带着点冷色,“谢家肯容你,是你的福气。你呀,若是能为怀礼诞下一儿半女,也算是有功了。”
甄玉蘅一副乖巧的样子,点头应是。
要想在谢家站稳,她当然得有个孩子。
谢怀礼死了也无妨,只要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,那便是谢怀礼的孩子,将来要继承家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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