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回过头,见谢从谨两手环胸,倚在殿门口冷冷望着她。
他竟会在此处,甄玉蘅着实有些意外。
说来也怪,她正求子呢,谢从谨就出现了,这算不算菩萨的指引?
她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脸热,眼睛忽闪忽闪的,不敢直视谢从谨。
她的异样落在谢从谨的眼中,更加重了他心里的怀疑。
“弟妹——”
两个字在他舌尖上滚了一遭,缓缓地吐出来。
男人走近,“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他离得有些近,甄玉蘅嗅到他身上凌冽的气息,强势地将她包围,将她拽回那个夜晚。
她看着他的靴尖,强装镇定地答道:“来这里当然是拜观音了。”
她垂着脑袋,那截雪白纤细的后颈就这样露在他眼前,看起来脆弱美丽,人畜无害。
“求子?”谢从谨望着正中央的观世音菩萨像,问甄玉蘅:“菩萨怎么说?”
甄玉蘅扫了他一眼,默默地拿起签筒摇晃。
签子落地,她捡起来,看到“下下签”三字。
她心里咯噔一下,将签子交给了殿角的僧人,“师父,此签何解?”
须眉尽白的老僧看着签文,叹了一口气:“世间事皆有定数,该来的自会来,不该来的,求也无用。若是强求,便是死结。”
甄玉蘅琢磨着老僧的话,脸色有些难看。
什么强求不得,什么死结的,莫不是说,她的丈夫已经死了,她是不可能有孩子的?
这话让谢从谨听了,万一生出什么猜疑……
甄玉蘅看了谢从谨一眼,谢从谨面色冷淡地说:“看来结果并非如你所愿。”
“师父的意思无非是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,一切顺其自然就好,这个道理我懂的。”
甄玉蘅故作从容,缓步朝殿外走去。
“大哥也来灵华寺拜佛吗?求的什么?”
“求一个六根清净。”
他说话暗暗带着几分讽意,甄玉蘅假装没听出来,顺着他的话说:“山上大雪封路,一时半会走不了,有的是清净了。”
谢从谨看向她:“是吗?”
甄玉蘅看出他有些嫌弃自己,心里蹿起一股小火苗。
又不是她故意跟着他来的,她还嫌他扰了她的清净呢。
她忍而不发,好心地撑起伞为他挡去风雪。
二人并肩走着,谢从谨高大的身躯被罩在伞下,有些局促。
他来时就没撑伞,也没说让甄玉蘅给他撑伞,她倒是热心,伞面把他的视线都给挡了。
不过见甄玉蘅很费劲儿地把伞举高的样子,他倒是没说话。
“我住在后边的客院里,大哥歇在何处?”
又开始套近乎了。
谢从谨斜眼瞧着她:“怎么,又想来给我下药?”
甄玉蘅毫无防备地被他一刺,心里有些虚。
她立刻一副既歉疚又委屈的表情,喃喃道: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也是被人利用了……”
“人是你送到我房里的,酒也是你递到我手里的,你很无辜?”
甄玉蘅见装可怜躲不过了,便反问他:“雪青她……大哥不是挺满意的吗?”
谢从谨顿住脚步,眼底结着一层冰霜,“你从哪里看出我对她满意了?”
不满意那晚他还索求不断?
得了便宜还卖乖,真会装。
甄玉蘅心里有些鄙夷,直视着他问:“她哪里不好了?”
谢从谨看出她似乎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,觉得莫名其妙,“你确定要同我聊这个?”
甄玉蘅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的确有些过了,谢从谨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,她在他面前说多错多。
“天都快黑了,我先回客院了。外头风雪大,大哥也早些回屋吧。”
她告了辞,将伞收回来,踩着小碎步走了。
谢从谨凝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雪幕里,冰冷的雪钻入他的衣领,没有伞遮挡,还真有些冷。
他拢紧身上披风,快步走了。
晚间,飞叶来给谢从谨汇报说:“她身边就带了两个仆妇,要么去闲逛,要么去殿里诵经,没有什么异常。”
楚惟言手里捏着棋子,抿着唇笑:“你对她一个妇人那么提防做什么?”
谢从谨只是道:“她看我的眼神不对。”
楚惟言怪异地看他一眼,眼底含着几分戏谑。
谢从谨知道他想歪了,冷着脸说:“她是谢家的人,我怀疑她别有用心。”
楚惟言笑笑,低头摆弄面前的棋盘,“何必这么草木皆兵?”
“我来是为了护卫你的周全,让你好好养病,当然要谨慎。”
楚惟言开玩笑道:“我看你是想太多了,人家看你一眼,你就这样想入非非。”
谢从谨无言地看着他。
他忍着笑,不再打趣他,指指棋盘,“来,陪我下一局。”
……
甄玉蘅不知道谢从谨为何会在灵华寺,心里好奇,又不敢去探听。
只知道谢从谨待在客院后的一座楼阁中,外头有人守卫,那她就更不敢上前去了。
寺里待着无聊,她闲暇时便去藏经阁帮僧人整理经书。
檀木书架上堆满了经书,她一本一本地摆整齐。
忙完后,她随手抽了一本《法华经》,倚着书架翻阅。
她看得正认真,突然听见一阵咳嗽声。
循声望去,隔着书架瞧见了一张面带病色的脸。
男人也看向了她,露出惭愧的笑容:“打扰你了,见谅。”
甄玉蘅记得他,是太子楚惟言。
虽然前世只是偶然的远远的看过一两次,但是看他这气质和病容就不会错。
一看就是活不长的样子,他的确活不长了,大概是明年的这个时候,楚惟言病逝了。
这下她明白了谢从谨为何会出现在灵华寺了,是为了护卫楚惟言。
不过她还是装作不认识眼前人的样子,礼貌地说:“不打扰,公子请便。”
楚惟言走近两步,微笑看着她:“你是谢家的人?我听谢从谨提过。”
谢从谨提过她?应该没说什么好话吧。
甄玉蘅点点头。
楚惟言没再说什么,他的眼睛弯着,但是里面笑意寥寥。
甄玉蘅平静地接受他的打量,滴水不漏地说:“原来公子是我家兄长的友人,失敬。”
“客气了。”
楚惟言弯唇,刚说完话掩面咳嗽起来。
一旁书案上搁着热茶,甄玉蘅倒了一盏捧过去,“公子喝口茶润润喉吧。”
楚惟言刚要接,一颗石子飞过来,打碎了甄玉蘅手里的茶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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