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念头一旦升起,就再也压不下去。
这或许能是苏家的一次转机。
就在这时,天空乌云密布,一声闷雷炸响。“轰隆隆!”
雨点子大颗大颗的砸下来。
“来雨了,赶紧收衣服,这雨可不小。”
苏国强忙起身想去关上那扇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的破大门。
“等等,爸爸!你听是什么声音。”
苏糖猛地从妈妈怀里挣脱,鞋都没来得急穿,就光着小脚冲到门口,小小的身体几乎贴在门板上。
“笃,笃笃……”
是极其微弱,断断续续的声音。
那声音,带着一种濒死的、绝望的节奏,清晰地传入苏糖紧绷的神经。
是敲门声。或者说,是手指无力刮擦门板的声音。
苏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连忙推开一条门缝,迎着狂风暴雨,小脑袋急切地探出去张望。
“糖糖,你这孩子,一会儿着凉该肚子疼了。”林淑芬看着苏糖奇怪的举动,一脸担忧的就要上前抱走她。
就在这时,苏糖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惨白闪电,看到:
一张被雨水浸透、皱巴巴的纸团,正被一只从门缝外伸进来的、沾满污泥和暗红血迹的手,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,往门槛里面推。
那只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指关节突出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。
纸团被推进来一小半,那只手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猛地一松,软软地垂落在门槛外的泥水里。
只剩下那团浸透了血水和雨水的纸,一半在门内,一半在门外,被水流冲刷着。
苏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。
她猛地回头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门外一指,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和决绝:
“爸爸,快捡那个,门缝下面,快捡进来。”
苏国强被女儿从未有过的、近乎凄厉的腔调惊得一个激灵。
他几乎是凭着本能,猛地扑到门边,顺着女儿小小的手指看去。
门槛缝隙处,一团被污水和暗红色液体浸透、皱巴巴的纸团,正被水流冲刷得微微晃动。
那抹刺目的暗红,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,透着令人心头发寒的不祥。
“嘶”,苏国强倒抽一口凉气,头皮瞬间炸开,那绝不是泥水,是血。
“当家的”,林秀芬也看到了,吓得脸色煞白,惊呼出声。
苏国强脑子一片空白,但身体比脑子更快。
他一把推开那扇被风雨打得哐当作响的木门。
门外的景象,借着又一道撕裂夜幕的惨白电光,清晰地撞入他们的眼帘。
门槛外冰冷湿滑的泥地上,蜷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。
男人浑身湿透,深色的衣物紧贴在身上,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,只看到大片大片被雨水稀释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暗红污迹,从肩膀、腹部、大腿处洇开。
他脸朝下趴着,一动不动,一只沾满污泥和凝固血块的手无力地垂在门边,正是刚才艰难推动纸团的那只手!
而在男人的身体和门框形成的狭窄三角区域里,紧贴着他冰冷的身体,蜷缩着一个更小的身影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。
他浑身同样湿透,小脸惨白得像纸,嘴唇冻得青紫,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冷的雨水,不住地颤抖。
最令人揪心的是,他小小的身体正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姿态,死死地抱着昏迷男人的一条手臂,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。
他闭着眼,小嘴微微张开,发出微弱得几乎被风雨淹没的呜咽,像一只濒死的小兽。
一大一小,如同被暴风雨遗弃在泥泞中的破碎玩偶。
“天,天老爷啊!”林秀芬吓得捂住了嘴巴,连腿都有些软了。
苏国强也懵了,眼前的景象他只在电视上见过,这血肉模糊、生死一线的,救?还是不救?
“兄弟,能听到我说话吗?兄弟。”苏国强也不敢随便救,想着问问清楚再说。
“孩子她爸,报警吧。”林秀芬觉得还是不要招惹是非的好。
可就这个时候,男人一只血淋淋大手,抓上了林秀芬的脚腕,“别,别报警,孩,孩子”
“啊!”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,苏国强和林秀芬被吓得手足无措。
“爸,妈,快拖进来,快啊。”
苏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,让苏国强作为东北人的骨子里本能的仗义精神瞬间觉醒。
“快!孩子她妈,搭把手。”苏国强冲着早已满脸泪水的林秀芬喊道。
他不再犹豫,猛地弯腰,双手穿过男人的腋下,用尽全身力气,将这个沉重的、生死不知的身躯往屋里拖。
林秀芬也反应过来,强忍着恐惧和恶心,赶紧上前帮忙去抱那个紧紧抓着男人手臂不放的小男孩。
可那孩子抱得死紧,冻僵的小手如同铁钳,林秀芬一时竟掰不开。
“孩子,孩子松手,松手啊。”林秀芬带着哭腔,又不敢太用力。
这是小苏糖忙冲过去,伸出自己同样冰冷的小手,覆在小男孩的手背上。
声音柔软,奶声奶气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:
“哥哥乖,不怕,糖糖在,松手,让妈妈抱你进去,里面暖和,不怕了。”
也许是苏糖的声音起了作用,也许是男孩的力气终于耗尽。
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一下,紧攥的手指,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。
苏国强看着男人身上的伤,再看看妻子怀里烧得迷糊的孩子,又想起门外那滩刺目的血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麻烦了,天大的麻烦,他嘴唇哆嗦着,脑子里乱成一锅粥,只有一个念头:完了,这下真完了。
就在这时,苏糖挣脱了妈妈下意识护着她的手臂,迈着小短腿,几步跑到地上那个被血水和污水浸透的纸团边。
她不顾脏污,小手用力将那团湿漉漉、黏糊糊的纸捡了起来。
小手颤抖着,一点一点,极其小心地将那团几乎要烂掉的纸展开。
昏黄的油灯下,被血水和雨水泡得字迹模糊的香烟壳背面,几行用炭笔仓促写下的潦草字迹,艰难地显露出来。字迹扭曲变形,每一笔都透着书写者当时的剧痛和急迫:
【别报警,求,救孩子,顾……】
后面的字完全被一大片晕开的暗红血迹彻底覆盖,再也无法辨认。
顾?!
苏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南方**,姓顾,重伤,带着幼子。
没救错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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