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边的风,带着水汽的微凉,吹拂而过。
江律衡的话像一盆冰水,浇灭了陆薇之心中澎湃的情绪。原来孟惊寒在王爷眼中,不过是个懒得应付的“差事”。她压住嘴角的弧度,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闹钟呈现。
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几乎要擦着假山而过。
陆薇之深吸一口气,猛地从藏身处“踉跄”而出,仿佛惊慌失措,又像是被什么绊倒,直直朝着江律衡的方向“摔”去——
“啊!”陆薇之这声惊呼,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。
“殿下小心!”江律衡身侧的侍卫反应极快,立刻挡在江律衡身前保护。
但陆薇之的目标并非冲撞。
她看似失控的身体在即将撞上侍卫手臂的瞬间,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强行扭转身形,避免了直接的冲撞,却也因此彻底失去了平衡,重重地摔倒在江律衡脚边的青石小径上。
陆薇之的唇齿中挤出一丝呜咽:“唔......”或许是摔得太重,又或许是恐惧至极,她额角的纱布的边缘微微散开,露出刺人眼目的伤痂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光斑打在女人的身上,叫那雪白的皮肤剔透,伤疤反倒衬托出她的楚楚动人。
江律衡顿住脚步,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陆薇之。
她穿着素青色的低等婢女服饰,跪在地上的身影瘦削又单薄,因极大的惊吓此时还有些打颤。
江律衡微微蹙眉,但这目光并非怜惜,而是不悦:王府规矩森严,这个侍女冒冒失失,成何体统?
“你是何人,竟敢冲撞王爷!”侍卫已然开始大声呵斥,手也按在了刀柄上做出出鞘的准备。
陆薇之似被这一声厉呵吓得一哆嗦,她慌忙地抬起头,展示出苍白却难掩脱俗的容貌,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慌忙扫过持刀的侍卫,最终落在江律衡那不怒自威的脸上。
他深邃的眼中,没有孟惊寒的狠毒和阴鸷,有的只是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。
陆薇之刻意低下头,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和作为奴婢的卑微:“奴婢……奴婢陆薇之,是王妃院中的医婢。奴婢该死,但奴婢并非有意冲撞殿下!奴婢……奴婢方才……”她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,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哭腔,“奴婢只是……只是……”
她故意语无伦次,将恐惧和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,又悄悄调整了姿势,让额头的伤口清晰地暴露在江律衡的视线中。
江律衡的目光在她额头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。
王府内院的事,他向来懒得过问,而孟惊寒的跋扈他也有所耳闻,但毕竟是王妃,还是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王妃,以至于他不好多说。
“王妃院中的医婢?”江律衡开口,声音低沉,听不出情绪,“你跑到这后院湖边作甚?还如此惊慌?”
陆薇之心头一紧。
“回……回殿下,”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强自镇定,声音依旧带着微颤,却努力清晰起来,“奴婢方才为王妃熬好今日的汤药送去,王妃娘娘与侯夫人在湖边叙话,命奴婢先行退下。奴婢退下时,心中记挂着王妃娘娘的**……”
她微微停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,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继续:“王妃娘娘近日**违和,虽表面看着气色好转,但……但奴婢观其脉象,似有虚火内蕴之兆。奴婢担心湖边风大,水汽寒凉,若娘娘久坐,恐引动内火,与外寒相激,于娘娘调养身子不利……”
她这番话,半真半假。
孟惊寒的“好转”是假象,体内积累了火性药力是真,而湖边风寒水冷也是真。她故意点出“虚火内蕴”、“引动内火”、“与外寒相激”,这些术语对于精通医理之人或许寻常,但对于一个未必精通医术的王爷,却足以引起一丝警觉——尤其是涉及到他名义上的王妃,以及……子嗣。
果然,江律衡的眼神微微一动。他虽不喜孟惊寒,但王妃的身体状况,尤其是否影响生育,是他和宁国侯府之间一个微妙的平衡点,也是他不得不关注的事情。
他正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与王妃和离。
这医婢的话,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,且她脸上的伤……莫非与此有关?
“哦?”江律衡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,“你倒是对王妃的身体很上心。那你方才惊慌失措,又是为何?”
陆薇之暗喜,知道鱼饵已经抛下。
她抬起头,眼中适时地闪过一丝后怕和委屈,却又迅速被强压下去,只留下恭敬:“奴婢方才思及此事,心中忧虑,一时走神,脚下不慎被石子绊倒……惊扰了殿下圣驾,奴婢罪该万死!请殿下责罚!”她再次深深俯首,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青石。
江律衡沉默了片刻。他低头看了看着脚下这个卑微颤抖的身影。
“起来吧。”他淡淡道,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。
“谢殿下恩典。”陆薇之如蒙大赦,艰难地撑起身子,动作间牵扯到膝盖和额头的伤,让她忍不住又吸了口冷气,身形晃了晃才勉强站稳。她始终低着头,不敢再看江律衡。
“你叫陆薇之?”江律衡问。
“是,奴婢唤作陆薇之。”
“你说王妃脉象有虚火内蕴之兆?”江律衡似乎随口一问。
陆薇之心头狂跳,知道机会稍纵即逝。她必须谨慎回答,既要展现价值,又不能显得刻意,更不能暴露真实意图。
“回殿下,奴婢学艺不精,只是依脉象略有所感。王妃娘娘**金贵,奴婢不敢妄断。只是娘娘近日虽觉体暖,却时有口干舌燥之感,夜间也偶有虚汗,此皆虚火之象。奴婢斗胆进言,娘娘千金之躯,调养需格外谨慎,万不可急功近利。”
她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,却带着一种医者的慎重。
“急功近利?”江律衡捕捉到了这个词,眼神锐利了几分。
陆薇之佯装被这眼神吓到,慌忙解释:“奴婢失言!奴婢只是担心娘娘求子心切,若用药过猛,反而得不偿失。需徐徐图之,固本培元才是上策。”
江律衡看着眼前这个胆小而惶恐不安,却透着一股医者坚持的小医女。
“本王知晓了。”江律衡收回目光,看向别处,“你这医术,是在何处所学?”
陆薇之呼吸略有停滞。
江律衡知恩图报,若现在知道她就是凫山的恩公,必然不会再让她做一个卑微的婢女。那样虽她的日子好过,可外婆还在宁国侯府......
“是奴婢的外婆所教。奴婢家中三代,皆是游医。”陆薇之回答,隐去了“凫山”。
外婆所教......
江律衡深深看了这个医婢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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