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高僧的最后通牒,娘亲却宁死不肯再吐露半个字。
沉吟半晌后,她的声音凄厉得像夜枭:
“大师!那梦灵均之身本就是不祥之兆!她死后尸身不腐,是她在龙脉之下,自行孕育了这鬼胎!”
她指向那鬼脐带:
“她埋骨之地,汇聚了皇城百年宫怨,才催生出这截孽根!这灾祸的源头,在皇室自身!”
“一派胡言!”高僧厉声呵斥,声如金刚怒吼:
“鬼脐带的根源紧系皇后命脉,以其血肉为生,与地气何干!”
他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我爹。
“你!说!”
爹爹面如死灰,牙关紧咬,一言不发。
金殿之上,死寂如铁水浇铸。
就在这时,御座上的天子,忽然一步步走了下来。
他走到殿中,竟对着苍天举起三指,立下重誓。
“朕,李砚,对天起誓。无论今日真相如何,朕都不怪罪梦家。”
他声音洪钟贯耳,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君王铁威。
“朕所做一切,只为护这祖宗基业。梦爱卿,你可明白?”
这番话,无疑是一颗定心丸。
爹爹浑身一震,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,眼中满是感动的泪水。
他像匍匐在地,哭着喊出了那个惊天动地的秘密。
“陛下啊!老臣说!老臣全都说!”
“生来拥有菩萨骨的并非姐姐琼玉,而是妹妹灵均啊!”
“她们二人的命格,在出生那一日,就被我们让人用术法,强行调换了!”
我被禁锢的魂魄,听到迟来的真相,几乎要碎裂。
为保住家族荣耀,延续圣女的恩宠,他们请来了邪道用刚刚出生的我做活祭,将琼玉的饿鬼胎命格,尽数转移到了妹妹的身上。
“是我们将琼玉的饿鬼胎,种进了灵均的命里!”
“所以,我们才必须让本该拥有菩萨骨的灵均,背负着饿鬼之名死去!”
“而真正的饿鬼胎琼玉,则取了圣女之位,入主东宫,成了您的太子妃!”
高僧听闻此言,长叹一声,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,原来如此,因果错乱,大劫将至。”
“难怪贫僧在六道轮回中找不到梦灵均的魂魄,原来她的魂魄,根本没有入轮回。”
“她的魂,被你们当做了阵眼,活生生锁在了当年转换命格的法坛之上!”
众人跟随着高僧,寻至地宫。
推开沉重的石门,一股浓郁的血腥与腐臭味扑面而来。
暗室中央,没有法坛,只有一处由无数风干的神经与血管结成的血肉曼陀罗法阵,仍在微弱地搏动。
法阵的最中心,禁锢着一团虚弱的光影。
那是我。
姐姐琼玉一见到这法阵,便双腿一软,跪倒在地,对着我哭诉起来。
“妹妹!我的好妹妹!都是姐姐的错!姐姐对不起你!”
她哭得梨花带雨,楚楚可怜。
“可你我终究是血脉至亲,你就看在这血脉之情上,断开连接,放过姐姐,放过姐姐腹中的龙裔吧!”
我的魂魄在曼陀罗之上,无法言语,只能看着她惺惺作态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孩提时莫名遭受的厌弃与毒打。
七岁那年,一壶滚烫的茶水浇在我手臂上,反被姐姐污我偷她茶点,我被爹娘饿了三天。
十岁那年,我偷偷养在后院的小猫被爹娘吊死在树上,说是会折损姐姐福气。
十三岁那年,我的诗稿被姐姐窃去,得了太傅的满堂喝彩。
我想争辩却被爹一耳光扇倒在地,骂不知廉耻。
是李砚出面维护,彼时我还不知他是皇子,只知道别人莫名对他尊敬。
自那以后,我挨的打便少了。
十一六岁,我被海盗掳至恶鬼礁。
他为护我身中数箭。
他单人一剑,宛如修罗,救我于水火。
再到大婚之夜,他喂我喝下毒药前,那一瞬我以为是温存的拥抱。
他说:“灵均,别怕,很快就不疼了。”
然而就在那前一夜,他还拉着快被宫廷礼仪逼疯的我逛灯会。
他许诺我每月都要带我出来。
对比今昔,那个说着只娶我的男人,正将瑟瑟发抖的姐姐琼玉拥入怀中,轻声安抚。
天子安抚好琼玉,抽出腰间的仪刀,一步步走向那血肉曼陀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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