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砚晴不知是愧疚还是心虚，他对陆韧舟说话时，竟难得将语气放软了不少。

“怀孕了？！”

陆韧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昨晚他们还在商量着要个孩子，今天就怀孕了，那看来，二人已经不止是苟且过一两次那么简单。

周砚晴看到了陆韧舟苍白无比的脸，甚至眼角还有些许微红，她话头一转，下意识问道：“你生病了？”

“你在乎吗？”

陆韧舟丢下这句话，便越过人群上了楼。

他听到了周砚晴追上来的脚步声，正打算走快些将她甩开，却又听到了蒲见青的声音：“阿晴，快来让我听听宝宝的动静。”下一刻，那脚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转身下了楼。

陆韧舟嘴角溢出一丝苦笑。

他没再回头，径直进了房间。

虽然道士说这个世界的东西都带不回去，可陆韧舟还是将自己的物品整理了一番，而后坐在床上一一看过去。

刚来到这里时，他睡眠不太好，周砚晴便去捡了一周的垃圾，给他买了安神香；

有每次搬家的收据，从一开始的地下室，到后来的廉价出租房，到大平层，再到大别墅的房产证；

还有周砚晴刚学会用手机时，给他拍下的第一张照片……

陆韧舟一件件看过去，又哭又笑，安神香如今已经落了灰，潮湿到不能用了，收据上的字也模糊了，就连照片都有些泛旧，整整八年，他早已找不回当初的周砚晴。

陆韧舟拿出放弃孩子的同意书，将这些东西一起，一并放在了一个盒子里。

做完这一切后，他便躺下睡了一觉。

他已经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。

一连两天的时间里，周砚晴都只顾着和蒲见青一起稀罕肚子里的孩子，等他想起陆韧舟时，已经是七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了。

今夜，便是七星连珠。

是陆韧舟回家的日子。

“小舟。”周砚晴敲响房门，手中还端着陆韧舟最爱喝的粥：“我刚怀孕，这里的医疗技术发达，想必不会让我太疼，我也已经不是女帝，有足够的时间去培养一个孩子，我盼了那么多年，总算可以当母亲了，有些激动，这才忽略了你。”

“但你放心，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他越过你去，就一定说到做到。”

陆韧舟看着周砚晴现在的模样，他已经无法判断周砚晴哪一句话是真的，哪一句话是假的。

但他唯一看得出来的是，自从知道了自己要当母亲后，周砚晴整个人都比从前温和了不少。

陆韧舟无可避免地又想到了从前在古代时周砚晴怀孕的场景，那时她虽然总是打掉孩子，却也是实实在在为孩子笑过哭过的，他心头别扭地一软，最后一次开口问道：“阿晴，我问你最后一次，要不要和我回去？”

周砚晴却忽然变了脸。

“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固执？”

“我说过，我们回不去了，况且就算是为了孩子，我也要留——”

周砚晴的话戛然而止。

她嘴唇蠕动，眉宇间的戾气堆积又散去，最终也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：“小舟，我知道孩子的事情是你我之间的遗憾，等我与阿青的孩子生下来，我可以让他认你做父亲，给你养。”

“给我养？”

陆韧舟险些被气笑。

“周砚晴，你醒醒吧！你好好看看这是哪里，再说我凭什么给他养孩子？那我呢？！我们死去的孩子算什么？”陆韧舟越说越激动，索性拿了旁边的抱枕朝着周砚晴扔去。

“该醒醒的人是你，今晚罚你自己睡。”丢下这句话后，周砚晴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陆韧舟怔愣地看着她的背影，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现在这个薄情的女人，与从前那个徒步走到小村庄跪在他父母面前的人联合到一起。

夫妻十五载。

他们终究还是落得个不体面。

夜色逐渐深了，陆韧舟什么都没带，毅然决然地出了门。

他朝着半山腰走去，果然看到了七星连珠。

眼前忽然闪现出刺眼的白光，陆韧舟缓缓闭上眼，落下了最后一滴泪。

周砚晴，此生，再不相见了。